重慶公交車墜江的思考

　　重慶公交車墜江的思考

　　原創(chuàng)： 樓葉剛2

　　錢鐘書先生說:“偶然不過是化了妝的必然�！迸既坏囊粓龌馂模�偶然的一起交通事故，偶然的一幕陌生人間的口角，偶然的一次讓座，偶然的一聲謝，這一切又一切的偶然，表面上看似乎很平常，實際上并不簡單，有顛撲不破的規(guī)則藏在偶然的面具之后。面具之后的真相，看不清的大有人在，看得清的也大有人。看不清的人，議論紛紛，永遠在重復昨天的故事；看得清的人，時常微笑旁聽，出口則一語中的。

　　重慶公交車墜江事件，是昨日的熱議話題。熱議，是網(wǎng)絡時代的象征。有網(wǎng)絡，就要熱議話題支撐；有熱議話題，公眾的情緒才會有分有合，有時分出派系，有時合成“一邊倒”傾向。網(wǎng)絡，熱議話題，使單調(diào)的世界變得多調(diào)多彩，使寂寞的世界今天熱鬧這個，明天又換個角度熱鬧一下。生活熱點的輪動，如股票板塊的輪動，看似沒序，實則有序。范氏逃稅案，崔永元的呼救，在冷去；李詠、金庸去世，在半冷半熱中；重慶公交車墜江，昨日熱，今日在變溫中。悲哀的話題就是如此，由熱轉(zhuǎn)溫至變冷，新鮮味不足時，就會遭人遺忘。再讀時，就有種疲倦感，甚至厭倦。因為別人的悲哀，往往是茶余飯后的談資。如果把這話放在冠冕堂皇或道貌岸然的場合上針對具體事件講，是要遭到千夫指的。在私下、不相關的場合，這類事件多半是閑聊時的最好談資。因為別人的悲劇，是不相關的人，聚談時最有味的娛樂話題。正是如此，這類快餐式談資，談完就忘，于是乎同類悲劇周而復始，始而復止。觀眾對此類悲劇，總是百看不厭，因為悲劇的主角是常變的，似乎永遠是些新的故事。實際上，都是換湯不換藥的老套故事。大概健忘者，不在乎本質(zhì)，只在乎形式。那些悲劇的主角，或許曾經(jīng)是別人悲劇故事的觀眾。今天，活著觀悲劇的觀眾，難免有一些是未來悲劇的主角。曹雪芹寫《好了歌》注解時有兩句“正嘆他人命不長，哪知自己歸來喪”。

　　悲劇，似乎不適合“閑談”“閑嘆”。因為一談一嘆，難免生出“悲哀”。如果靜觀“悲哀”，似乎總是有難言的同情。

　　郁達夫?qū)Ρ�哀有個解釋，是寫徐志摩去世一文《志摩在回憶里》中。他說“悲哀的最大表示，是自然的目瞪口呆，僵若木雞的那一種樣子，這我在小曼夫人當初次接到志摩的兇耗的時候曾經(jīng)親眼見過�！敝灸κ墙鹩沟谋硇郑�陸小曼的后夫，此三人，不是才子，就是才女。郁達夫?qū)﹃懶÷�的悲哀表情，研究得很有味，寫得很傳神�?/p>

　　真正的悲哀者，是真實的場景的體驗者。在別人忘卻時，在他心間卻是終生難以抹去的。重慶公交車中同車落水的乘車，在冰涼的水中，那種死前四五分鐘時間的緊張、恐懼和難受，沒落過水的人，是難以想象的�；钪�旁觀事件的人，看五分鐘客觀時間，似乎很短，熬一下就過去，但在落水者及親人心中的心理時間，是無限的。

　　說完悲劇，說說那位司機與乘客們。

　　人在憤怒中總有毀滅一切的情緒，這是人之常情。情緒變成毀滅沖動的人，是高敏感低控制的人。這種人身上常常有帶著曾經(jīng)的生活傷痕，在痛苦地活著。

　　那個反擊女乘客的沖動司機，應該聽過別的司機遭打的事件。面對這種事情，應該有應急處理方案。如果行車中的司機，真要回揍悍婦，應該停下車好好打人。這是司機的職業(yè)道德。大概女乘客的謾罵弄到他的痛處，他本能地回罵，也弄到女乘客的傷疤�！端疂G傳》中武松把蔣門神家的潑婦扔進酒缸，酒缸也沒扔壞，旁人也沒傷及。這是武松做俠客的職業(yè)道德。自古，猛打潑婦的，是大快人心的。如今，私打潑婦，是有罪的。

　　同樣，潑婦在家撒潑，不管是把丈夫的接吻當作家暴也好，還是閹掉丈夫也罷，外人不會來管的。但撒潑撒到門外，撒到陌生人身上，難免要互毆的。這位女乘客或許像柳宗元筆下的臨江之麋或變種，誤以為外犬與家犬一樣會讓著它。外犬則不管，該咬死它，就咬死它。外人也是如此，該回擊，就回擊，不會賣她一分一毫的賬。如果想在公交車上稱霸，就要讀懂自我的實力。

　　大凡受寵愛或愛囂張的人，多半在家中是難商量的主。再加上，家是最會破壞公共生存規(guī)則的場所。這種人就變成“高敏感低控制”的人。這或許就是重慶女乘客的實力。

　　真正的實力，似乎不是這樣的。馮夢龍《智囊·知微》相載，江陰縣有個富人夏翁，坐船過市橋。有個熟人向船里潑糞，弄得夏翁滿身發(fā)臭。船中奴仆欲毆打潑糞者，夏翁故意說，這是個誤會。回家翻賬單，翻出那人欠他三十兩銀的借據(jù)，又知此人無力還債，借此事尋死。于是，夏翁私下撕毀借據(jù)，并告之此人。

　　人與人發(fā)生不合常理的沖突，難免有大陰謀藏在后面。夏翁識人無數(shù)，看到異樣細節(jié)，就識出人心。這就是人的實力。重慶公交車事件，也有個異樣細節(jié)，女乘客明知可在后一站下車，她偏不下車，大有一拼到死之氣勢。司機不讀懂這個細節(jié)，或許遭罵遭打后，還有想要還擊的慣性，才不扔她下車。眾乘客不識別這個動作，或許是故意不識別，大概觀戲的快感在作怪。汪曾褀在《胡同文化》中，對此種現(xiàn)象有過解釋。他說，北京人愛看熱鬧，不愛管閑事。這北京味，何時也傳到重慶。大概北京人和重慶人都是中國人，都深諳此理。大概此種怪心理，與美學中的“崇高美”多少有點扯不清的關系。

　　在美學中，對崇高有一情境式解釋。巨石砸向你，你毫發(fā)無少，此時，崇高美就在你心間產(chǎn)生。觀車上吵架，沒傷到你，也會產(chǎn)生崇高美。但車墜入江中的一瞬間，在車中觀眾心間產(chǎn)生的是悲劇美。崇高美與悲劇美，就只隔一張紙。

　　最后回到吵架的原點，或許是修路惹的禍。如果不修路，車就不繞路，；車不繞路或許就不會有這場口角；沒這場口角，或許就沒動手；沒動手，或許就沒有墜江事故。馬失一釘，丟掉一個王國，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有人會說“老虎吃人還要怪山太野”。實際上，這個比喻是在偷換概念。養(yǎng)活老虎的大山，只有付出，沒有回報。如果有回報，最多是老虎屎和老虎屁。修路則不同，是有經(jīng)濟利益鏈的。美國過期的經(jīng)濟教材中，有如此的案例，經(jīng)濟不景氣，就搞民生工程，大興土木。如今，美國人不這么做�，F(xiàn)在，美國沒錢，就用經(jīng)濟做杠桿搶別國的錢。但中國還在用美國人用過時的教材。當然，或許此次修路是合理的，與擺脫經(jīng)濟危機無關。但在中國的城市修路史上，總是有怪現(xiàn)象的，比如同一條路經(jīng)常反復修。不知是路造在不該造的地方，還是修路技術不行，還是“哪里有障礙，哪里就有利益鏈”，還是“路長得像丑陋的人，不修理一下不痛快”。

　　民生工程，有時修得嚴格點，別翻修，未必做不到。清朝在大渡河上造鐵鎖橋，每條鐵鎖上都刻上工匠的名字。如果哪根鐵鏈斷掉，鐵匠全家處決。這些鐵鏈，在紅軍飛渡瀘定橋時，槍彈都打不斷。到現(xiàn)在也很牢固。如果民生工程都像造鐵鎖橋一樣，就不會給百姓帶來太多不便和焦慮。這種折騰，在功利時代，如誤差一樣不可完全杜絕，但不能把錯誤當誤差。

　　這個偶然事件背后，可以撞擊出太多對人性與生存的思考。

　　2018.11.3

　　〖事故回顧〗

　　公交車墜江前，女乘客因坐過站與司機吵過5分鐘。

　�。�1）19時35分，乘客劉某（女，48歲，萬州區(qū)人）在龍都廣場四季花城站上車，其目的地為壹號家居館站。但由于道路維修改道，22路公交車不再行經(jīng)壹號家居館站。

　�。�2）當車行至南濱公園站時，駕駛員冉某提醒到壹號家居館的乘客在此站下車，劉某未下車。當車繼續(xù)行駛途中，劉某發(fā)現(xiàn)車輛已過自己的目的地站，要求下車，但該處無公交車站，駕駛員冉某未停車。

　�。�3）10時3分32秒，劉某從座位起身走到正在駕駛的冉某右后側(cè)，靠在冉某旁邊的扶手立柱上指責冉某，冉某多次轉(zhuǎn)頭與劉某解釋、爭吵，雙方爭執(zhí)逐步升級，并相互有攻擊性語言。

　�。�4）10時8分49秒，當車行駛至萬州長江二橋距南橋頭348米處時，劉某右手持手機擊向冉某頭部右側(cè)，10時8分50秒，冉某右手放開方向盤還擊，側(cè)身揮拳擊中劉某頸部。隨后，劉某再次用手機擊打冉某肩部，冉某用右手格擋并抓住劉某右上臂。

　　（5）10時8分51秒，冉某收回右手并用右手往左側(cè)急打方向（車輛時速為51公里），導致車輛失控向左偏離越過中心實線，與對向正常行駛的紅色小轎車（車輛時速為58公里）相撞后，沖上路沿、撞斷護欄墜入江中。

　　〖簡介〗

　　樓葉剛，學界泰斗錢鐘書再傳弟子，“講文堂”創(chuàng)辦人，浙江獨立作家，西部文學作家協(xié)會會員，杭州蕭山儒學學會會員，香港文聯(lián)作家協(xié)會終生會員，《語文報》杯特等獎指導師，名列“互動百科”全球華人名人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