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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欠老師二分錢
我欠老師二分錢
文/崔新志
四年級第二學期開學,班里換了新的班主任,是個女的。記得校長領(lǐng)著她走進教室時,班里一片嘩然,一是因為好奇,很想了解新老師是個什么樣的人;二是她大方得體的妝容,不像上一個老師整天涂唇抹指,所以她往那里一站,就連班里平時最調(diào)皮的學生也顯得老老實實的。
校長簡單說明了換老師的原因,我們這才知道上學期的老師是被班里的幾個淘氣包給氣跑的,希望大家跟新老師好好相處,誰惹老師生氣絕不輕饒。校長講完話就走了,教室里靜悄悄的,誰也不說話,等著新老師給我們立規(guī)矩。我知道那幾個淘氣包是不會輕易妥協(xié)的,他們還會將捉弄老師進行到底,只是現(xiàn)在還摸不清新老師的路數(shù),所以才不敢妄動。
新老師是這樣自我介紹的:“你們叫我劉銳霞就好了,以后我們一起上課學習、下課娛樂;上課時我是老師,下課后我就是朋友,你們愿意嗎?”話音一落班里更靜了,因為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這樣平易近人的老師,都是動輒斥責一頓。好半天才有前邊一個矮個女生小聲問道:“老師,完不成作業(yè)會不會罵我們?”劉老師笑了:“喜歡你還來不及呢,為什么要罵你?寫不完作業(yè)我會想是不是老師作業(yè)留多了或者太難了……”教室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尤其是最后劉老師不多留作業(yè)的承諾更是讓大家開心極了。
現(xiàn)在想起來劉老師似乎沒費多大勁兒就把語文課上的激情澎湃、高潮迭起,同學們爭著回答劉老師提出的問題,被叫到的眉飛色舞,沒輪到的垂頭喪氣。我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想老師叫我就回答,不叫我也無所謂,因為自己從來都不受老師關(guān)注。
過了一會兒,同桌用手捅了捅我,提醒說老師叫我呢,我才慌亂的站起來,聽劉老師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俊蔽覔(jù)實回答,之后劉老師說:“我猜你一定是個內(nèi)向的孩子,語文成績不錯,數(shù)學差了點,是不?”我愣住了,沒想到這個劉老師什么都知道,看來進班前做足了功夫,我的心里也就不敢懈怠了。
劉老師的課很輕松,所以即使最調(diào)皮的學生也能夠坐穩(wěn)板凳。那時候的班主任老師必須全能,就是說除了自己擔任的正課外,其他副科都得大包大攬,以前的老師上這些課都是糊弄,把音樂課上成體育課;而體育課則形同放羊,把學生往操場一領(lǐng),愿意玩就玩、愿意待在教室里就在教室里,都沒人管。劉老師上課就很正規(guī),音樂課,她把自己的藝校同學找來給同學們示范唱歌,體育課則跑跳投,樣樣親自來,別看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鍛煉起來判若兩人。
記得第一堂作文課,劉老師沒有上來就布置作文題目,而是拿出好幾本寫好的作文來讀。她興致勃勃的讀,然后告訴我們這些都是她在原來那個學校的學生寫的,念完了問我們好不好,我們就說好,再問你們愿意自己的作文也像他們一樣精彩嗎?都使勁點頭,劉老師笑了,說:“好的!只要好好聽老師的課,都能成為小作家的……”
同學們興奮了,摩拳擦掌似乎下一篇作文就會被老師表揚。我一下子寫出兩篇作文,劉老師果然表揚了我,還當場摘要讀了作文里的句子,我那個高興勁甭提了?墒窍抡n以后,劉老師把我單獨叫到了一邊,問我:“你知道我為什么讀你的作文嗎?”“可能是寫的好吧!”“那我為什么不讀全篇而只念了一些句子呢?”我搖頭,她輕輕的說:“那是因為你的作文還沒有達到成篇的水平啊……”我的驕傲感一下子沒有了,低著頭聽老師繼續(xù)說:“以后的作文課我會在這方面教你的,希望你好好聽課,爭取全文都過關(guān),好不好?”“我能行嗎?”“怎么不行?你可是班里的小才子啊!”
第二節(jié)數(shù)學課也是劉老師教,她講完例題就叫我們練習,我們做著,她巡視著,我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一點點嚴肅起來,在結(jié)課時,她說:“我看了同學們的做題速度,感覺還是缺少練習,這樣,你們回家讓大人到新華書店買一本《小學生數(shù)學題解》,一本書定價一毛五,當然我也可以代買……”記得當時班里好像只有五個學生是家長買的,剩下都是讓老師代購的,一方面是傲其公社(現(xiàn)在好像叫傲其鎮(zhèn)了)才有新華書店而劉老師家永安村離鎮(zhèn)上最近,另一方面家長怕來回鎮(zhèn)里耽誤在地里干活的時間,索性就讓自家孩子把書錢交給老師。劉老師趁著周末把書買回來了,發(fā)書的時候同學們高興的連蹦帶跳,我接過來書的時候也很興奮,不過高興之余沒忘了看一眼定價:0.17元!劉老師向全班解釋是自己記錯了書價,不過說話算話,多了的二分錢老師墊上,就不跟大家要了。老師還可以這樣做?我震驚了,要知道那時候老師一個月工資才兩三塊錢,全班30多個學生老師要墊上六毛錢……
大約快放寒假的時候,鎮(zhèn)里舉辦教學成果競賽,劉老師的意思是讓我參加,可是我太偏科了,為此她和校長還起過爭執(zhí),我不知劉老師是怎樣說的,總算把我爭取上了。然而又在出門時犯了難,因為我沒有像樣的衣裳,平時都是破衣爛衫的,就這樣去競賽影響也不好啊。
劉老師就跑前跑后為我找來一身好衣服穿。都準備好了,就坐上村里套好的馬車,畢竟公社在五里遠的地方,大人們不放心我們自己走?紙鼍驮O(shè)在劉老師的村子,我們五六個參加競賽的學生一下馬車就被老師帶著去了她家。不巧家人不在,劉老師一聲令下,我們翻墻進院,她找出白面饅頭讓我們吃,要知道那時候一年也難得見到幾回白面饅頭,我們就像一群看見了香蕉的猴子樂不可支。
可惜,由于自己的自作聰明,作文寫砸了。作文要求是看圖,我卻當成了卷子上的插圖,隨便編了一篇作文,字數(shù)挺多,內(nèi)容豐富,然而下了考場就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成績出來,我果然拉了全班的后腿,同學們咬牙切齒的要和我拼命,然而劉老師抑制了事態(tài)的進一步發(fā)展,她沒有遷怒于我,就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一樣,安慰我說:“誰還不犯錯?只要別犯同樣的錯誤就好……”
春天到了,學校準備讓少先隊員游春,我也想去,可是卻因為前幾天淘氣傷腳縫了兩針,就在我讓同伴捎假時,劉老師到家里找我了,我真的是又驚又喜,實在沒想到老師會來。剛想解釋原因,劉老師不容分說背上我就走,我掙扎,一方面老師能來我已經(jīng)很感動了,另一方面心里總覺得一個男生讓女老師背著挺別扭的。劉老師拗不過我,就讓同來的體育委員背我。
到達集合點后,劉老師指定了幾個大個男生專門負責照顧我,那一瞬間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劉老師還以為誰弄疼了我,連忙在后面托起我的腳,說:“你們輕點,小新同學腳傷了,別碰著……”
那一回我和其他同學一樣站到了高山之巔,當我從山頂眺望家鄉(xiāng)的遠山近水時,第一次有了不同的感受,我看到了春水的溫柔,聽到了春風俏皮的口哨聲,聞到了春花醉人的氣息……
快樂總是很短暫的,春游后沒多久忽然聽到了劉老師要調(diào)走的消息,那天同學們都去送行,只有兩個人沒去,一個是接任的新老師她侄兒,另一個就是因為腳傷不能出行的我。盡管新老師一個勁兒反對,可是同學們依然停課去送劉老師,他們都想最后再和心中的好老師說說話。
后來自己也離開家鄉(xiāng)到外地去了,從此再也沒有見過劉老師。離開家鄉(xiāng)的最初那幾年,我還向同學打聽過劉老師的情況,對方回信說劉老師出嫁了,再后來沒有音了……
劉老師啊,您可能早已忘記,可您教過的一個學生還記得欠著您無償付出的二分錢呢!歲月積淀,二分錢上面凝聚的既是老師的恩情,又是對劉老師的想念,它就像窖藏的酒,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濃烈了。
劉老師啊,我常常夢見上課鈴聲又響了,連忙拋出手中的紙飛機向教室里跑,猛抬頭就看到您微笑的臉……
作者簡介:
崔新志 網(wǎng)名菏澤新志、散碎銀子 山東東明人 目前供職于菏澤牡丹區(qū),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中國詩歌網(wǎng)認證詩人,統(tǒng)戰(zhàn)部菏澤市新聯(lián)會成員。有各類文字被省市多家報刊選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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