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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海棠詩與蘇軾嶺南白梅詩關(guān)系探微
《紅樓夢》海棠詩與蘇軾嶺南白梅詩關(guān)系探微朱小枝(吉首大學(xué) 張家界學(xué)院,湖南 張家界 427000)
摘 要:蘇軾嶺南白梅詩是蘇軾貶謫惠州時所作,曹雪芹白海棠詩出現(xiàn)在《紅樓夢》第三十七回,托名書中幾位主要少女詠白海棠,以揭示她們的性格、命運(yùn)。筆者通過細(xì)讀蘇軾嶺南白梅詩和曹雪芹《紅樓夢》中的白海棠詩,發(fā)現(xiàn)白海棠詩無論用韻、煉字、意境,均對白梅詩有所借鑒。在正文中,筆者就這三方面展開詳細(xì)論述,并以布魯姆“誤讀的詩論”相關(guān)引言做總結(jié),指出借鑒對于創(chuàng)新的意義所在。
關(guān)鍵詞:押韻;煉字;意境;影響
中圖分類號:I22 文獻(xiàn)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03-0149-02
《紅樓夢》海棠詩,見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jié)海棠社蘅蕪苑夜擬菊花題》。筆者認(rèn)為,曹雪芹的海棠詩深受蘇軾在嶺南所作的兩首白梅詩的影響。①這點可以從用韻、用詞、意境三方面去印證。為了論述方便,筆者將蘇軾的白梅詩全引如下:
《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風(fēng)亭下,梅花盛開》
春風(fēng)嶺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斷魂。(蘇軾自注:予昔赴黃州,春風(fēng)嶺上見梅花,有兩絕句。明年正月往岐亭,道中賦詩云:去年今日關(guān)山路,細(xì)雨梅花正斷魂。)豈知流落復(fù)相見,蠻風(fēng)蜒雨愁黃昏。長條半落荔支浦,臥樹獨(dú)秀桄榔園。豈惟幽光留夜色,直恐冷艷排冬溫。松風(fēng)亭下荊棘里,兩株玉蕊明朝暾。海南仙云嬌墮砌,月下縞衣來扣門。酒醒夢覺起繞樹,妙意有在終無言。先生獨(dú)飲勿嘆息,幸有落月窺清樽。(其一)
《再用前韻》
羅浮山下梅花村,玉雪為骨冰為魂。紛紛初疑月掛樹,耿耿獨(dú)與參橫昏。先生索居江海上,悄如病鶴棲荒園。天香國艷肯相顧,知我酒熟詩清溫。蓬萊宮中花鳥使,綠衣倒掛扶桑暾。抱叢窺我方醉臥,故遣啄木先敲門。麻姑過君急灑掃,鳥能歌舞花能言。酒醒人散山寂寂,惟有落蕊黏空樽。(其二)
蘇軾的梅花詩,寫于初貶惠州時。剛到環(huán)境險惡的貶謫地,乍看到荊棘叢中的兩株梅花,不禁牽動他豐富的情感。在這兩首詩中,他主要是將梅花比作可人的女子,以博學(xué)多才為聯(lián)想的底蘊(yùn),在詩中抒寫梅花引發(fā)的翩翩美善情思,從而讓自己內(nèi)心產(chǎn)生無限慰藉之感。
《紅樓夢》中海棠詩的背景如下:探春發(fā)起詩社,李紈、寶玉及園中姊妹紛紛響應(yīng)。正巧賈蕓送來兩盆白海棠,孝敬他所謂的義父賈寶玉。眾人遂以白海棠為題目作詩。探春、寶釵、寶玉、黛玉各作一首,史湘云后來,卻作了二首。共計六首詠白海棠詩。這六首詩,詩題為《詠白海棠限門盆魂痕昏》。為了論述的方便,茲錄于此。探春的詩:
斜陽寒草帶重門,苔翠盈鋪雨后盆。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為肌骨易銷魂。芳心一點嬌無力,倩影三更月有痕。莫謂縞仙能羽化,多情伴我詠黃昏。
寶釵的詩: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寶玉的詩:
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jié)攢成雪滿盆。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曉風(fēng)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獨(dú)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
黛玉的詩: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fēng)夜已昏。
湘云的詩(二首):
神仙昨日降都門,種得藍(lán)田玉一盆。自是霜娥偏愛冷,非關(guān)倩女亦離魂。秋陰捧出何方雪,雨漬添來隔宿痕。卻喜詩人吟不倦,豈令寂寞度朝昏。(其一)
蘅芷階通蘿薜門,也宜墻角也宜盆;ㄒ蛳矟嶋y尋偶,人為悲秋易斷魂。玉燭滴干風(fēng)里淚,晶簾隔破月中痕。幽情欲向嫦娥訴,無奈虛廊夜色昏。(其二)
曹雪芹的海棠詩,借物擬人,詠白海棠其實是讓人物展示自己的內(nèi)心,就是作詩女子自道其性格、命運(yùn),所以其異如面,有助于塑造人物形象。(文學(xué)評論論文 www.gymyzhishaji.com)蘇軾的白梅詩,也是擬人化的,其人格是一位冰清玉潔的美女或仙女。曹雪芹的白海棠諸詩,明顯受到蘇軾嶺南白梅詩的影響,可以從以下三點加以驗證:
一、韻腳
海棠詩和嶺南白梅詩的韻部都屬于十三元,都有韻腳“門、魂、昏”。
嶺南梅花詩的韻腳是“村(首句入韻)魂昏園溫暾門言樽”,海棠詩的韻腳是“門(首句入韻的韻腳)盆魂痕昏”。都有韻腳“門魂昏”。關(guān)于海棠詩的體裁是七言律詩,以十三元為韻,以十三元的“門、盆、魂、痕、昏”為韻腳,《紅樓夢》安排了一個有趣的理由:
迎春道:“既如此,待我限韻!闭f著,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詩來,隨手一揭,這首竟是一首七言律,遞與眾人看了,都該作七言律。迎春掩了詩,又向一個小丫頭道:“你隨口說一個字來!蹦茄绢^正倚門立著,便說了個“門”字。迎春笑道:“就是門字韻,‘十三元’了。頭一個韻定要這‘門’字!闭f著,又要了韻牌匣子過來,抽出“十三元”一屜,又命那小丫頭隨手拿四塊。那丫頭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塊來。寶玉道:“這‘盆’‘門’兩個字不大好作呢!”
曹雪芹一定心知肚明,他的海棠詩在諸多方面受到蘇軾白梅詩的啟發(fā),然而他卻先把海棠詩的體裁、韻腳這些規(guī)定性寫成是不經(jīng)意的,“隨手”“丫鬟倚門”的細(xì)節(jié),似乎在說用何種體裁、用哪些韻腳都是偶然的。還要借寶玉之口說“盆、門”的韻腳不好作。似乎真是這些人物在創(chuàng)作海棠詩。這樣寫一來增加了趣味性,二來又兼寫了“二木頭”迎春也有心熱活潑的時候,可謂聰明筆墨,一箭雙雕。實則海棠詩為曹雪芹創(chuàng)作,并且深受蘇軾白梅詩的影響。
二、煉字
曹雪芹的海棠詩與蘇軾的白梅詩,都用到了“玉、雪、冰、冷、艷、縞”等字眼,如果再加上三個相同的韻腳“昏、門、魂”,相同的詞有九個之多,這肯定不能說是巧合。一定是有意借鑒了,F(xiàn)將九詞出現(xiàn)的情況加以說明。
“玉、昏、門、魂”。這些字眼在兩首白梅詩和六首海棠詩中都出現(xiàn)了。共出現(xiàn)八次。除了三個韻腳必須出現(xiàn)之外,“玉”是其余六詞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蛐稳莼嵃渍滟F,如“種得藍(lán)田玉一盆”;或形容器物潔白珍貴,從而更加襯托花的潔白珍貴,如“碾冰為土玉為盆”;或形容花的精神品格,如“玉雪為骨”“玉是精神難比潔”。因為玉在我們民族是至高無上的珍貴,所以蘇軾的兩首詩不避使用玉。曹雪芹寫白海棠是借物喻人,白海棠人格化為作詩女子,作詩女子物化為白海棠。因此六首詩不避使用“玉”的字眼,這實在是曹雪芹有意為之。而且筆者認(rèn)為,這可以和《紅樓夢》中尊崇女子的其他文字相互印證。
“昏”。在黃昏微弱的光線下,花樹和花朵沒有白天在明亮光線下顯出來的活潑俏麗,外向奔放;淝那,花朵朦朧,好似無限含情又默默無語,讓人聯(lián)想起在禮教約束下,生命和情感內(nèi)斂的閨閣女子。八首花詩都關(guān)注黃昏背景中的花,原因就在于作者是把花比擬為閨閣女子來寫的。
“門”。在蘇軾嶺南白梅詩中,門間隔出門內(nèi)狹小的空間和門外廣闊的世界,蘇軾在門內(nèi),這象征蘇軾政治處境和人際交往的幽閉狀態(tài)。白梅詩第一首說“月下縞衣來叩門”,用到趙師雄遇梅花仙子的典故[1]2076,把梅花寫成善解人意的仙子,叩詩人的門拜訪詩人。第二首把海南的一種鳥叫倒掛子的寫成使者,而使者派啄木鳥敲詩人的門,說麻姑要來拜訪詩人。兩首詩反映了詩人在心靈上沖破幽閉處境的愿望。第二首麻姑拜訪還反映出詩人長壽的愿望。曹雪芹白海棠詩中的門,同樣具有象征意味。門外,是閨閣女子不熟悉的世界,門內(nèi)的有限空間,才是閨閣女子活動的天地。一道門隔開兩重天地。所以盡管《紅樓夢》借寶釵之口表示不必見了白海棠才作詩:
李紈道:“方才我來時,看見他們抬進(jìn)兩盆白海棠來,倒是好花。你們何不就詠起他來?”迎春道:“都還未賞,先倒作詩。”寶釵道:“不過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見了才作。古人的詩賦,也不過都是寄興寫情耳。若都是等見了作,如今也沒這些詩了!
而這些詠海棠的詩果然也沒有拘泥定詠那兩盆白海棠。比如寶釵的“自攜手甕灌苔盆”,花盆未必長苔,貴族女子也未必親自澆花;湘云的“也宜墻腳也宜盆”,自然是就想象擬論。但是貴族女子的想象力再豐富,如“神仙昨日降都門,種得藍(lán)田玉一盆”,也還是將白海棠種在門墻之內(nèi)。因為門墻外的世界,對于閨閣女子是陌生的,所以即使想象也到不了。
白梅詩和白海棠詩都以“門”為韻腳,實在是因為無論對貶謫的蘇軾來說,還是對《紅樓夢》中的閨閣女子來說,“門”都具有重要的象征意義。
魂!百x詩必此詩,定非知詩人”[2]1525。如果寫詠物詩只停留在單純詠物,那他必定不是高明的詩人,他也必然不會用到“魂”這個高度精神化的字眼。蘇軾和曹雪芹都是高明的詩人,這里論的八首詠花詩,不僅把花人格化了,而且還提煉出很動人的精神品格,用“冰魂、玉魂”等字眼表達(dá)。在白梅詩和海棠詩中,“魂”有兩種基本用法。一是花魂如前所述;二是令人銷魂,如“昔年梅花曾斷魂”、“人為悲秋易斷魂”!盎辍弊鲰嵞_,體現(xiàn)詠物詩高度擬人化的特點。而不論白梅還是白海棠,其花魂都是冰玉一般,如蘇詩寫“玉雪為骨冰為魂”,曹詩寫“玉是精神難比潔,雪為肌骨易銷魂”,“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精神氣質(zhì)極為相似,于此也可見白梅詩對白海棠詩的影響。
三、意境
筆者注意到,構(gòu)成白梅詩和海棠詩的意境要素有以下幾點是相同的:1)黃昏。2)將花比作美貌的女子或女仙。3)“冰、玉、雪、冰、冷、艷、縞”這些皎潔、冷艷的物事意象。
綜上所述,曹雪芹海棠詩深受蘇軾嶺南梅花詩的影響。然而,海棠詩同時也具有很強(qiáng)的獨(dú)創(chuàng)性。不僅寫出人格化的白海棠與人格化的白梅花精神氣質(zhì)的相似,也寫出了人格化的白海棠自身的特點。如“芳心一點嬌無力”,“曉風(fēng)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等,把白海棠比擬為閨閣中嬌弱的少女,含愁含怨,把白海棠的雨漬比作少女的淚痕。白海棠在曹雪芹的筆下,成為美麗純潔卻身世不幸的少女的象征。海棠詩的創(chuàng)新還表現(xiàn)在:托名為幾個貴族少女所作的白海棠詩,還寫出了各自不同的個性、命運(yùn),成為塑造人物形象的有力手段。
參考文獻(xiàn):
[1]柳宗元。龍城錄[G]//蘇軾詩集。北京:中華書局,1982.
[2]蘇軾詩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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