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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雨中的貓》的敘事與文體分析
海明威《雨中的貓》的敘事與文體分析
作者/ 陳 平
一、引 言
《雨中的貓》是海明威早期經(jīng)典短篇小說之一。小說故事情節(jié)簡單，文筆簡潔凝練，獨具匠心，內(nèi)涵豐富，受到了文學評論界的持續(xù)關注和無限遐思。依據(jù)中國知網(wǎng)（ CNKI）的檢索結(jié)果，僅在2001年至2011年間，相關研究論文就有102篇之多。已有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對小說的主題與藝術風格的定性分析上，很少有從敘事學和文體學視角對小說進行定量分析的。因此，本文嘗試在借助語料庫文本分析軟件對文本進行定量分析的基礎上，對其進行敘事與文體分析。
二、敘事分析
《雨中的貓》由敘述描寫和對話兩大部分構(gòu)成。其中，對話部分可分為夫妻間對話、妻子與旅店老板以及女服務員之間的對話、夫妻間第二次對話三個片段。整個文本共由120個句子組成，其中45句是對話，占到了1/3的比重。從敘事學的角度講，人物話語在小說中的作用是作者用以控制敘述角度和敘述距離、變換感情色彩及語氣的有效工具。海明威擅長直白的描寫和現(xiàn)實的復制，既要擁有戲劇藝術的直接性和客觀性，又要最大限度地減少全知敘述者的敘述聲音。小說采用大量的人物對話，既減少了講述性內(nèi)容，又消除了作者介入作品的痕跡，還縮短了讀者與故事人物的距離，從而實現(xiàn)把事物的真實面貌客觀地呈現(xiàn)給讀者的目的。
人物話語表達方式常見的有：直接引語、間接引語、自由直接引語、自由間接引語等�！渲�，直接引語是人物話語表達最為常見的一種形式。文本的45個對話中，夫妻間第一次對話5個，第二次21個；和旅店老板、女服務員的對話19個。從敘事聚焦的角度來看，小說中的對話通常是一種“外聚焦”，采用的是全然不涉及人物內(nèi)心活動的“攝像式”外視角，并以直接引語或自由直接引語來展示人物的言語和動作；聚焦者通常就是敘述者，其作用就像是一部攝像機，只提供人物的對話，客觀、真實地記錄人物所看到的和所聽到的，而對于人物的內(nèi)心感受，讀者只能靠自己去推測想象，因而拉大了讀者和人物之間的情感距離。
從敘事視角來說，《雨中的貓》采用的是第三人稱有限視角（或稱中性的全知視角），故事是由一個權(quán)威性的無所不知的第三人稱敘述者講述。在敘事過程中，敘述者只對人物或事件進行客觀展現(xiàn)，并未做出任何評論、解釋或判斷。小說開頭，作者以敘述者的視角，客觀、真實、不加渲染地向讀者推出了故事發(fā)生的場景和人物：濤聲依舊的大海、空無一人的公共花園、綿綿陰雨中矗立著的戰(zhàn)爭紀念碑、空蕩蕩的廣場、在這個異國他鄉(xiāng)陌生的旅店里只住著一對美國夫婦。海明威采用這種“電影式”的景物描寫和情景敘事，展示出了一幅含蓄內(nèi)斂、寓意深遠的背景畫面，既為小說營造了一種壓抑和沉悶的氛圍，同時也影射出女主人公精神上的苦悶和痛楚以及夫妻間的情感焦慮。
從敘事情景來看，海明威通過作者敘事情景，極其簡略地敘述了住在旅館里的美國夫婦百無聊賴，看見了雨里的小貓，太太觸景生情，同病相憐，渴望得到那只可憐的貓，而丈夫卻漠然以待。這種對外部世界的“省略”描寫，表面上常常給讀者留下空白，實則經(jīng)過作者嚴格的挑選和限制，讓人能夠強烈地感覺到他所省略的地方。這篇小說妙就妙在對太太的情感的渴望、心靈的失望只字未提，卻在字里行間讓我們深切感受到人物沉郁的悲哀。在對話構(gòu)成的文本中，敘述者退隱“幕后”，轉(zhuǎn)人人物敘事情景，讓聚焦人物自己來展示。文本中“I”出現(xiàn)了26次之多，位居第5位。其中，僅有一次“I”指代的是故事中的丈夫，其他25次“I”都是以女主人公為聚焦人物的人物敘事情景。小說的敘事情景向人物敘事情景轉(zhuǎn)移，不僅使讀者覺得故事更真實可信，而且將處于“旁觀者”的讀者強行拉進女主人公的內(nèi)心世界，去共同感受她此時復雜的心理變化和渴望，如在女主人公沒有找到貓后回到了屋內(nèi)與丈夫的一段對話中，她一連使用了8個“I want……”形式的句子來表達她此時此刻難以名狀的復雜心理，盡管對話中夾雜了“她說”和“喬治說”之類的導人性詞語，但讀者卻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了女主人公的失望、沮喪和強烈渴望以及她一系列不著邊際的復雜想法。
小說的對話是“展示型”的敘事方式。海明威選用對話意在“展示”，追求完美的模仿，拉近讀者與其所描述對象的距離，去細致入微地領悟其所傳達的敘事信息。文本中的對話幾乎沒有使用“沮喪地說”“生氣地說”之類的修飾性詞語�！皊aid”一詞出現(xiàn)了17次，沒有一個帶有修飾語。海明威通過對人物行為和對話的直白描寫和現(xiàn)實復制，向讀者展示了生活的原貌，具有藝術的客觀性和真實性。
三、文體分析
海明威敘事藝術手法常常隱含于其簡練含蓄的語言特征之中。因此，對其小說語言本身進行研究有助于更加深入地認識和解讀海明威小說的藝術風格。在文學作品的分析中，我們應該有選擇地只對語篇中具有突出功能的語言特征進行描述和分析。確定某些語言特征的文體質(zhì)量不是根據(jù)這些特征是否突出，或突出的程度來鑒別的，而是根據(jù)這些特征是否與表達作者的全部意義的相關及相關程度來判斷的。也就是說，分析文體特征時既要重視量的突出，也要重視質(zhì)的突出，重點是要考察這些語言特征是否有利于深化文本的主題意義。下面，我們以定量分析為基礎，結(jié)合文本的主題意義，考察文本中突出的語言特征，以更為客觀、深刻地認識海明威獨特的文體風格。
依據(jù)文本索引工具Wordsmith的詞匯出現(xiàn)頻率統(tǒng)計結(jié)果，全文共有1146個詞，347個詞形，單詞都是普通日常詞語，短小簡單；從詞長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可以看到，少于6個字母的單詞達到1039個，占到單詞總數(shù)的90. 4%。句長平均10個單詞，句子結(jié)構(gòu)多為名詞加動詞，偶爾用長句，也只用“and”連接，文本中“and”共出現(xiàn)了34次，表示條件的“if"僅出現(xiàn)2次，表示因果的“so”也只出現(xiàn)了7次，連接詞用得很少。大量使用口語體對白形式，在文本中共出現(xiàn)26次的“I”，無一例外地是以口語體形式出現(xiàn)的。以上的量化統(tǒng)計數(shù)字可以讓我們對海明威的新聞報道式文體風格有進一步的認識。
《雨中的貓》的主要語言特征突出體現(xiàn)在簡短的名詞短語和簡單的動詞結(jié)構(gòu)的頻繁使用上。從小說的第一段可以看到，在這一僅有193個字、15個簡單句的段落中，含定冠詞的名詞短語就出現(xiàn)了30個。顯然，作者試圖通過這種模式化的語言特征為小說的主題定下一個基調(diào)，營造一種特殊的氛圍，進而引導、提示讀者關注作者所要表達的真實意圖，即美國年輕夫婦之間的僵化關系。為數(shù)不多的動作描述是海明威簡約藝術的另一種體現(xiàn)方式，在文本中，具有突出的特征。句子中的動詞使用一般采用過去時或過去進行時，基本上不含修飾性狀語成分。比如“妻子下樓去，她走過辦公室時，旅館老板站起來，向她哈哈腰�！边@種動作描寫手法賦予所描寫動作以機械化的特點，讀者似乎可以感受到在此背后所暗含的動作者的麻木心態(tài)。通過這些詞匯句法的機械式頻繁使用，即量的突出，深化了海明威作品的主題。
海明威以簡潔凝練的文風著稱，但在《雨中的貓》一文中，他卻刻意使用詞匯和句子的重復技巧，以這種“由文本的文體一致性所‘獲得’的規(guī)則”來加強語氣和感情，實現(xiàn)前景化的效果，暗示讀者去領悟其深藏不露的主題意義。文本中，具有象征意蘊的“cat”一詞出現(xiàn)了14次，其近義詞“kitty”出現(xiàn)了7次，貫穿全文始末。當女主人公從旅店老板前經(jīng)過時，以“She liked……”開頭的排比結(jié)構(gòu)出現(xiàn)了6次。在隨后的夫妻第二次對話中，以“I want……”這樣的排比句重復使用了11次，跨距達6個自然段。這種超常規(guī)的重復手法使語言出現(xiàn)了所謂的“組合式”前景化現(xiàn)象�！傲康耐怀觥笨陀^上增強了語言表達的張力，其疊加效應便形成了“質(zhì)的突出”，越發(fā)凸顯出女主人公內(nèi)心深處的孤獨寂寥，使文本的主題意義得到了更進一步的深化。
四、結(jié)語
《雨中的貓》極大地體現(xiàn)了海明威的“冰山風格”。文本篇幅雖然短小，但就評論海明威的創(chuàng)作藝術而言，卻意義重大。小說情節(jié)雖然簡單，但塑造的人物卻形象豐滿；語言雖然簡潔，但寓意深刻。作者在僅有的1100余字的方寸之間，淋漓盡致地運用各種敘事技巧和文體表現(xiàn)手法，采用第三人稱有限視角、外聚焦的敘述、“電文式”對白、省略和重復等多種寫作方法，描述了一對在異鄉(xiāng)的美國年輕夫婦情感世界的焦慮與荒蕪�！队曛械呢垺肥呛Ｃ魍轿捏w與主題的完美結(jié)合，為讀者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去回味、去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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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平（1964-），男，陜西安康人。安康學院外語系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文體學、語用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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