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家庭出身問題新探

[內(nèi)容摘要]　長期以來，理論界都認為孔子出身于“沒落貴族”，不妥�？鬃拥募彝コ錾砣�代以上都是士，如果確定家庭出身原則上只上溯三代，那么孔子的家庭出身就并非“沒落”；　士在春秋以前屬平民，所以孔子的家庭出身也不是“貴族”。　孔子的家庭出身雖是士，但他是在農(nóng)的家庭中長大，所以孔子的家庭出身又具有二重性�？鬃拥募彝コ錾硎鞘浚�本人成分也是士，但二者有質(zhì)的區(qū)別：其父的士是武士，孔子的士是儒士，儒士頭銜是孔子自己努力得來的。

[關(guān)　鍵　詞]　家庭出身；貴族；大夫；士；武士；儒士；農(nóng)

孔子的家庭出身問題，是孔子研究中的一個重要問題。傳統(tǒng)上，理論界較一致的看法是：孔子出身于“沒落貴族”。不同的是：有人如蔡尚思先生認為是奴隸主“沒落貴族”[1]，有人如匡亞明先生認為是封建領(lǐng)主“沒落貴族”[2]，二說長期相持不下。筆者對此不敢茍同，特提出幾點商榷意見，不當之處，敬請批評。

一、孔子的家庭出身“沒落”嗎？

理論界認為：孔子的先祖是大貴族，父親是小貴族，故而家庭出身“沒落”。如蔡尚思先生說：孔子的父親“叔梁紇的先世，那是很顯赫的。他的祖先，原來是春秋時宋國的貴族。宋國是周初大分封時，封給殷紂庶兄微子啟的領(lǐng)地，讓他繼承被周王朝所滅的商王朝的‘絕世’。微子啟有個嫡傳后代弗父何，本當繼承其父宋閔公做宋國君主，卻由于某種原因，讓位給其弟宋厲公，由此贏得禮讓的美名。弗父何的曾子正考父，曾經(jīng)相繼在宋國三個君主之下任上卿……。但正考父的子孫顯然不象他保全祿位而那么小心謹慎，叔梁紇的六世祖孔父嘉，在宋國貴族的內(nèi)鬨中被殺，其子逃亡到魯國，以孔為氏，傳了四代，便到叔梁紇�！盵3]匡亞明先生也說：“孔子的祖先，是宋國（國都在今河南商丘縣）貴族。宋的始祖是微子啟。微子啟卒，由弟微仲繼位。大概微仲就是傳說中可查的孔子遠祖。宋國和魯國毗鄰�？鬃游宕�祖木金父因其父孔父嘉在宮廷內(nèi)證中被殺而從宋國避禍奔魯�？鬃痈赣H叫叔梁紇，自微仲到叔梁紇共計十四代……�！盵4]應(yīng)當指出，蔡、匡二先生的說法雖大致正確，但有幾個問題應(yīng)搞清楚。

第一，關(guān)于孔子的遠祖。應(yīng)當指出，蔡先生將孔子在宋的先祖追溯至微子不確，孔子在宋的先祖應(yīng)如匡先生所言，是微子之弟微仲。但匡先生認為，微仲就是“傳說中可查的孔子遠祖”，也不確。我們知道，孔子的家世是中國古代唯一有史可查（包括傳說）的家族。微仲雖是孔子在宋的先祖，但絕不是“傳說中可查的”孔子的最早的遠祖。眾所周知，微子啟與微仲乃殷商最后一個王即被武王滅掉的紂王的庶兄弟。就是說，紂的父親帝乙亦是微仲的父親。帝乙是殷商倒數(shù)第二個王，這樣孔子“傳說中可查的”的遠祖就不僅僅包括當年伐夏建商的湯，而應(yīng)追溯至契。因為契是湯的遠祖，有《詩經(jīng)•商頌•長發(fā)》為證：“濬哲維商，長發(fā)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國是疆，幅隕既長。有娀方將，帝立子生商。玄王桓撥，受小國是達。受大國是達，率履不越。遂視既發(fā)，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帝命不違，至于湯齊。湯降不遲，圣敬日躋。昭假遲遲，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圍�！盵5]這里的“玄王”就是契，跟治水的大禹在時代上差不多，是禹或夏的諸侯。契只是孔子“傳說中可查的”最早的男祖先。契是“有娀氏”的子孫，母親為“簡狄”，父親不知為誰。因此，孔子的祖先，最早在母系社會時是“有娀氏”，最后一個女祖先為“簡狄”；在父系社會時，主要有：契——相土（契的孫子）——商湯（包括除紂外的歷屆殷天子）——宋微仲（包括微仲至閔公的宋國國君）——弗父何——孔父嘉——木金父——防叔——伯夏——叔梁紇等。

第二，關(guān)于孔子家世的“興盛”與“沒落”。蔡、匡二先生都認為孔子的先祖在宋初時“最顯赫”，這種看法不妥。從上引孔子全部家世來看，孔子“最顯赫”的先祖應(yīng)是湯，他伐夏建商，功業(yè)最卓著。另外，蔡、匡二先生都認為：孔子家世的沒落，始于孔父嘉被殺，木金父（一說是防叔）奔魯，也不妥。事實上，孔子的家世從殷紂時起就已開始沒落：微仲跟紂是庶兄弟，名義上是王室子弟，但因他的親兄微子與紂在政治上已分道揚鑣，所以他并不吃香，其家族的沒落之形已顯。宋初應(yīng)是孔子家世的再次沒落：周伐紂勝利后，最初并未分封微子兄弟做諸侯，而是分封了紂的兒子武庚，由于武庚追隨管叔、蔡叔叛亂，被周公鎮(zhèn)壓了，這才封微子于宋。宋在周初的諸侯中，只是個子爵國，在公、侯、伯、子、男五個爵位中，位置較靠后。而且，周的諸侯國，多為功臣及子弟、親戚，宋是殷商遺民，作為異類，要受周人的監(jiān)督。微仲從其兄微子手中接管了宋，雖然值得慶幸，但微子將宋交與他，更多的考慮是看中他的老實，不會得罪于周。弗何父讓國是孔子家世的第三次沒落：弗何父雖贏得了美名，世為宋國的上卿，但畢竟失去了國君的寶座�？赘讣伪粴�，木金父（一說是防叔）奔魯是孔子家世的第四次沒落：當然，這次沒落最慘、后果也最嚴重：孔氏家族不僅去了世卿世祿的卿大夫之爵，還失去了自己的祖國，淪為魯國季氏門下的士。

第三，孔子的家庭出身能否用“沒落”來形容？眾所周知，探討孔子的家庭出身，說白了，就是給孔子劃成份。提起劃成份，中國人并不陌生，因為我們在土改時期曾給所有的中國人劃過成份。不過，劃成份要講究政策，不能亂來。我們給孔子劃成份也是這樣。但是，孔子是古人，怎樣給古人劃成分？依通常的做法，劃成份主要看其自身情況兼及追溯歷史。追溯歷史，我認為上溯三代足矣。蔡、匡二先生給孔子劃成份，一下子上溯十幾代，追溯到宋初的微子、微仲，顯然不對。如果只上溯三代，我們知道：孔子的父親叔梁紇和爺爺伯夏，都是季氏的士。所以，其家世不存在“沒落”問題。盡管從孔父嘉被殺起，孔子的家世確已相當“沒落”，但這一“沒落”對木金父、防叔而言是恰當?shù)�，對孔子已不合適。因為木金父、防叔與孔父嘉的關(guān)系屬三代以內(nèi)，而孔子已屬三代以外。

由此可見，說孔子家庭出身“沒落”，根據(jù)不充分。9U[vr{z4Pu5M~*&,[?Wx9A#ek:)_hK5大學畢業(yè)論文'9^B*fD?vOg11Rf:-:2g TP ]b

二、孔子的家庭出身是“貴族”嗎？

理論界認為孔子出身于貴族，主要根據(jù)有二：一孔子的父親叔梁紇是士，而士在春秋時期是貴族。如匡亞明先生說：“孔子的父親是一個武士身份（貴族中最低級的身份）�！盵6]二孔子的父親已被晉升為大夫。如蔡尚思先生說：“叔梁紇，在魯襄公時充當魯國大貴族孟獻子屬下的武士，立過戰(zhàn)功，被封為陬邑的大夫，因此又稱為陬人紇�！盵7]論文孔子的家庭出身問題新探來自WWW.66WEN.COM免費論文網(wǎng)

士在中國古代春秋以前屬不屬貴族？現(xiàn)在理論界普遍認為屬于貴族，如中國理論界影響較大的工具書《辭�！�，“士”條釋7說：“商、西周、春秋時最低級的貴族階層�！盵8]此說很值得商榷。

第一，與其“士”條釋1有矛盾�！掇o�！贰笆俊睏l釋1說：“男子能任事之稱�！墩撜Z•泰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9]“男子能任事之稱”，就是說，士是能勝任一定工作的男子的通稱，而這個“能任事”的男子，不專指貴族，也包括平民男子。從“士不可以不弘毅”看，這個包括大量“能任事”的平民男子在內(nèi)的“士”，其歷史時代當在春秋。因為《論語•泰伯》中的話為孔子之言，孔子乃春秋后期人。由此可見，士在春秋時期就包括平民。

第二，與現(xiàn)存的史料有出入。研究歷史上某類人物的身份或地位，史料至關(guān)重要，如果漏掉了某些關(guān)鍵史料，這種研究很難具有科學性。關(guān)于士在春秋以前的身份或地位，《國語·齊語》有一段較經(jīng)典地記載：“桓公曰：‘成民之事若何？’管子對曰：‘四民者，勿使雜處，雜處則其言哤，其事易�！�公曰：‘處士、農(nóng)、工、商若何？’管子對曰：‘昔圣王之處士也，使就閑燕；處工，就官府；處商，就市井；處農(nóng)，就田野�！�”[10]這里就明確提出了士是平民，也就是“四民之一”。管仲是東周初期人，他這里所謂的“昔圣王”之“昔”，當指東周以前，至少是西周時期�？梢�，士在西周時期亦有平民的內(nèi)涵。應(yīng)當指出，士在古代為“四民之一”，《辭�！肥怯姓f明的。如《辭�！贰笆俊睏l釋3說：“古為四民之一。《漢書•食貨志上》：‘士、農(nóng)、工、商，四民有業(yè)；學以居位曰士�！�”[11]又《辭�！贰笆棵瘛睏l說：“古代四民之一�！遁灹簜�•成公二年》：‘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農(nóng)民，有工民�！�”[12]但《辭�！匪�引的史料在時間上較遲，一為東漢初期的《漢書》，另一為戰(zhàn)國后期的《轂梁傳》，漏掉了時間較早的《國語》，這才將士為“四民之一”的歷史局限在了戰(zhàn)國及秦、漢，忽視了春秋以前。

第三、與其“貴族”條釋義不符�！掇o�！贰百F族”條說：“奴隸社會、封建社會的統(tǒng)治階級中享有政治、經(jīng)濟特權(quán)的階層�！�…在封建社會……貴族是具有世襲爵位和領(lǐng)地的各級封建主的統(tǒng)稱�！�…中國古代有公、侯、伯、子、男”[13]等�？梢钥隙�，《辭�！穼�貴族的釋義基本正確，但它對中國古代貴族的舉例未提到士�？赡苡腥藭�說，《辭�！贰百F族”條沒有舉稱士，不等于士不是貴族，關(guān)鍵要看士是否具有貴族的本質(zhì)特征。筆者對此極為贊成�！掇o�！贰笆俊睏l釋7在證明士為貴族時說：“《書•多士》：‘用告商王士�！�又《酒誥》：‘厥誥毖庶邦庶士。’春秋時，士每多為卿大夫的家臣，有的有食田”[14]等。應(yīng)當指出，這里的周王或周公“用告商王士”、“厥誥毖庶邦庶士”，就像趙太爺叫阿Q“滾開”——不能說明就是趙太爺認阿Q為同宗一樣，不能說明士在商、西周時是貴族，因為它未涉及貴族的本質(zhì)特征�！笆棵慷酁榍浯蠓虻募页肌�，說明只是個別的士是卿大夫的“家臣”，而“家臣”只是一種與貴族關(guān)系較親近的“臣仆”，不是貴族爵位�！坝械挠惺程铩�，說明只是少數(shù)士“有食田”；士“有食田”又是春秋后期晉國改革以后的情況，如《國語·晉語四》說：“公食貢，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15]；又《左傳》哀公二年載：趙簡子在打仗前的誓詞說：“克敵者，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士田十萬，庶人工商遂，人臣隸圉免�！盵16]但“食田”不是“貴族領(lǐng)地”：貴族領(lǐng)地是“授民授疆土”，既包括可耕地，也包括山川河流，還包括土地上的民人，而“食田”僅是可耕地。過去，金景芳先生認為：在古代，“無論諸侯或卿大夫士，受封的土地都是成片的�！盵17]提出了“士的封地”問題，但金先生沒有給出史料來證明。我們知道，西周、春秋時，統(tǒng)治者都給農(nóng)民“授田”，如《周禮·地官·遂人》說：“遂人掌邦之野，以土地之圖，經(jīng)田野�！�…以歲時稽其人民，而授之田野�！�…辨其野之土：上地，中地，下地，以頒田里。上地，夫一廛，田百畝，萊五十畝，余夫亦如之；中地，夫一廛，田百畝，萊百畝，余夫亦如之；下地，夫一廛，田百畝，萊二百畝，余夫亦如之�！盵18]除農(nóng)民外，士、賈等也都有“授田”，如《周禮·地官·載師》說：“載師掌任土之法，以物地事授地職，而待其政令。以廛里任國中之地，以場圃任園地，以宅田、士田、賈田，任近郊之地，以官田、牛田、賞田、牧田，任遠郊之地，以公邑之田任甸地，以家邑之田任稍地，以小都之田任縣地，以大都之田任疆地�！盵19]可見，“食田”即屬“士田”，性質(zhì)與農(nóng)民的“授田”相當。而且，據(jù)古文獻載，春秋以前的貴族，跟《辭�！贰百F族”條的舉證一樣，除天子外，分五等：公、侯、伯、子、男，不包含士。如《國語·周語中》載：晉文公定周襄王于郟，文公請隧，襄王不許，說：“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規(guī)方千里以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備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余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寧宇，以順及天地，無逢其災(zāi)害，先王豈有賴焉？”[20]又，《禮記·禮運》載：“諸侯有國以處其子孫，大夫有采以處其子孫，是謂制度�！盵21]這里所述的貴族制度也不包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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