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史學界關于對日使用原子彈原因的論爭
內(nèi)容提要:美國對日使用原子彈影響了美國戰(zhàn)后的對外政策,因此美國史學界長期重視探討使用原子彈的原因,形成了三派:正統(tǒng)主義派、現(xiàn)實主義派、修正主義派。本文論述了美國史學家的觀點,并分析了使用原子彈決定的形成情況。關鍵詞:原子彈;原因;美國;史學界;論爭
分類號:K712.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ISSN1000-5218(1999)-02-0114-0120
1945年8月6日8時15分,美國B-29轟炸機在日本廣島投放了一顆原子彈,殺死7萬生靈。8月9日在長崎投放的另一顆原子彈,殺死35000人。由此美國成為在戰(zhàn)爭中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使用原子彈的國家。關于美國為什么使用原子彈的問題,長期以來是美國史學界討論的重要問題之一。到1970年,在美國形成了3個主要派別:正統(tǒng)主義派,現(xiàn)實主義派,修正主義派。直到現(xiàn)在,許多歷史學家依然對這一課題感興趣。本文將考察這3個學派的觀點,探討美國對日投放原子彈決定形成的過程,解釋投放原子彈的主要原因。
正統(tǒng)派觀點的主要依據(jù),是總統(tǒng)杜魯門在回憶錄《決定的年代》和陸軍部長史汀生在“使用原子彈的決定”一文中對投放原子彈的解釋�！拔覀兊闹饕康氖且宰钚〉拇鷥r和最快的速度結束戰(zhàn)爭�！�1由此,正統(tǒng)派認為,投放原子彈無需派遣大量士兵進入日本本土,既可以加速結束戰(zhàn)爭,又可以大大減輕美軍的傷亡。該派的代表人物是哈佛大學著名的歷史學家山姆爾·伊利奧特·莫利森(SamuelEliotMorison)和一些政府官員,如前任國務院經(jīng)濟顧問赫伯特·費斯(HerbertFeis)。莫利森抨擊現(xiàn)實派認為“日本已經(jīng)接近戰(zhàn)敗,不用原子彈戰(zhàn)爭也將在1945年底結束”的觀點。他認為沒有原子彈,日本的投降將會拖后很久。因為當時日本政府拒絕接受《波茨坦公告》,決定將戰(zhàn)爭堅持到底。因此,“鑒于日本拒絕投降的態(tài)度,投放原子彈成了關鍵的一步”2。費斯雖認為沒有原子彈,沒有蘇聯(lián)同日本宣戰(zhàn),戰(zhàn)爭也肯定在1945年底以前結束。但他認為,原子彈對結束戰(zhàn)爭雖不是必要的,但它的使用也是無可非議的�！笆褂迷訌棿輾毡镜能娛�、人性、政治的理由都是可以被接受的�！�3他說,美國的決策者相信投放原子彈“有可能挽救一萬士兵的生命”,“所以主要的理由是軍事方面的,沒有更好的理由來阻止使用原子彈而使用別的武器�！�4
現(xiàn)實派的主要觀點是:投放原子彈是不必要的,因此是非人道和不明智的。代表人物漢森·鮑爾德維(HansonBaldwin)認為:“我們犯有雙重罪。我們于日本已經(jīng)在進行結束戰(zhàn)爭的談判但沒有最后結果的時候投放了原子彈。我們要求無條件投降,然后投放原子彈和接受有條件投降。這種順序是很明顯的:如果波茨坦公告答應日本保留天皇,即使沒有原子彈,日本也將投降�！薄耙虼�,我們使用原子彈,被烙上了野獸的烙印�！�5
像現(xiàn)實派一樣,修正派也認為原子彈是不必要的,因而使用它是非人道的和不明智的。但他們比現(xiàn)實派進一步,指出:決策者有關使用原子彈的主要目的是對付蘇聯(lián)。這一派的代表人物是戈·艾爾坡羅維茲(GarAlperovitz)。在他的名著《原子彈外交——廣島和波茨坦:使用原子彈和美蘇抗衡》6中,直接挑戰(zhàn)費斯的觀點,在美國引發(fā)了一場更為廣泛的學術爭論。戈·艾爾坡羅維茲認為,美國使用原子彈的原因是政治的,而不是軍事的;投放原子彈主要是為了嚇唬蘇聯(lián),而不是為了擊敗日本。其理由有以下幾點:(1)羅斯福去世后,美國的外交政策已發(fā)生根本改變。杜魯門很快拋棄了他前任的調(diào)和方針,而采取強硬的外交政策來迫使蘇聯(lián)默認美國的東方和中歐計劃。(2)杜魯門的策略是“延遲攤牌”。直到在新墨西哥原子彈試制成功后,決定在日本使用,向蘇聯(lián)攤牌。(3)美國在日本廣島和長崎投放原子彈后,杜魯門和國務卿伯爾納立即用核外交政策,迫使蘇聯(lián)削弱對歐洲的影響。(4)杜魯門政府的政策導致了冷戰(zhàn)。
艾爾坡羅維茲的書在美國史學界引起了比過去更大的關注。其原因有:(1)艾爾坡羅維茲挖掘出了更新、更詳盡的資料,受到人們的重視;(2)當時美國的越南政策在國內(nèi)引起不安;(3)美國史學界正興起對冷戰(zhàn)起源的研究。艾爾坡羅維茲對以前學派觀點的修正激起了一大批學者的反對。冷戰(zhàn)初期左派史學家加伯雷爾·卡爾考(GabrielKolko),認為使用原子彈既不是引起美蘇不和諧的原因也不是個道德問題。7另一位史學家托馬斯·哈蒙得(ThomasT.Hammond)宣稱:“作者(艾爾坡羅維茲)的主要貢獻是引起我們重視一個問題:1945年伯爾納、史汀生、杜魯門希望以擁有原子彈來增加與蘇聯(lián)談判的砝碼。但是,夸大原子彈對美國政策的影響已經(jīng)誤導了不明真相的讀者相信:1945年原子彈政策扮演了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8并認為作者“頻繁引用斷章取義的資料并不能支持他的觀點�！�9最尖銳的批評來自羅伯特·詹姆士·麥道克斯(RobertJamesMaddox),他在仔細校對了艾爾坡羅維茲書的腳注后發(fā)現(xiàn),有許多注釋是艾爾坡羅維茲自己創(chuàng)造的,他認為“這樣的學術著作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是不嚴謹?shù)摹?0�？傊�,修正派史學家認為,美國的決策者們在使用原子彈爭奪世界權力的斗爭中,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到70年代中期,由于美國開放了一些關鍵的資料,又有一些學者對艾爾坡羅維茲的觀點提出了疑義。萊斯爾·羅斯(LisleA.Rose)和馬丁·雪維(MartinJ.Sherwin)是反對艾爾坡羅維茲觀點的代表人物。羅斯反對艾爾坡羅維茲為杜魯門政府辯護,盡管羅斯依然承認杜魯門政府是企圖利用戰(zhàn)后核武器的壟斷,取得對蘇外交的勝利,他指責廣島和長崎的毀滅性破壞是“卑鄙的行為”。11馬丁·雪維雖認為艾爾坡羅維茲的觀點是比較有說服力的,但在《一個世界的毀滅》一書中,雪維強調(diào),正確理解美國的核政策需要考察羅斯福和杜魯門的行動。他認為使用原子彈的主要動機是盡快結束戰(zhàn)爭。他也同意艾爾坡羅維茲關于美國決策層把原子彈作為一種政治武器來提高自己的外交地位的觀點,但他認為這一政治目的次于結束戰(zhàn)爭的軍事目的。12
到1995年,戈·艾爾坡羅維茲就相同課題又寫了《使用原子彈的決定和一個美國神話的構筑》一書�；谒瓉淼挠^點,他進一步闡述日本已經(jīng)接近投降,日本已受到蘇聯(lián)準備宣戰(zhàn)的威脅,美國的軍事將領艾森豪威爾等認為并沒有必要使用原子彈;杜魯門的大多數(shù)高級閣員敦促,明確日本天皇的地位將加速日本的投降。但杜魯門執(zhí)意聽取國務卿伯爾納的觀點,確信原子彈是對付蘇聯(lián)的一個重要的外交工具。
顯然,50多年來有關這一問題的學術爭論表明,為什么使用原子彈依然是歷史學家的重要研究課題。究竟是什么原因?qū)е旅绹鞒鲞@一決定?為弄清這一問題,有必要考察這一決定形成的過程。
美國的核武器政策開始于羅斯福執(zhí)政時期。1938年原子核的分裂在德國試驗成功,羅斯福接受愛因斯坦的建議密切關注德國原子彈試制的情況。羅斯福惟恐在原子彈的試制方面德國走在美國前面。很明顯,誰首先試制成功原子彈,誰就有利于控制戰(zhàn)爭的結局。因此,1941年10月,在珍珠港事件爆發(fā)之前兩個月,羅斯福批準了曼哈頓工程研究項目,開始試制原子彈。羅斯福明白,原子彈在戰(zhàn)爭和外交中是十分重要的,它能加速結束戰(zhàn)爭的步伐,增
強美國的實力,影響戰(zhàn)后的世界格局。在羅斯福的領導下,曼哈頓工程進展順利。為了在關鍵時刻使用原子彈,羅斯福堅持保守美國正在試制原子彈的秘密�！斑@個秘密武器不僅針對我們迫在眉睫的敵人德國,而且針對我們潛在的敵人俄國�！�13鑒于40年代早期的世界形勢,羅斯福覺得同盟國之間的聯(lián)合是建立在互相需要而不是互相信任的基礎上。雖然羅斯福準備支持蘇聯(lián)抵御軸心國的侵略,希望與蘇聯(lián)結成比較永久的聯(lián)盟;但是,他已估計到戰(zhàn)后世界并非易于控制。換句話說,蘇聯(lián)不會輕易同意美國設計的戰(zhàn)后世界格局的方案。因此,羅斯福與丘吉爾1944年9月在海德公園達成共識:核武器只是英美的秘密,在戰(zhàn)爭結束前不與蘇聯(lián)或其他國家分享這一秘密。14
到1945年春,歐洲戰(zhàn)場的局勢已經(jīng)非常清楚。5月9日,德國投降。7月16日,原子彈在美國試驗基地才爆炸成功。因此,原子彈還來不及在德國投降前試制成功并用在對德戰(zhàn)爭上。那么美國何時使用原子彈?羅斯福還沒來得及作出決定就去世了。因此,決定美國何時、何地使用原子彈的任務就落到了杜魯門的肩上。
1945年4月12日杜魯門繼任總統(tǒng)時,他還不清楚曼哈頓工程,只是朦朦朧朧意識到曼哈頓工程的存在。但他并不知道曼哈頓工程是試制原子彈的工程,直到1945年4月25日陸軍部長史汀生給了他一份美國二戰(zhàn)期間耗資最大、最絕密的工程報告后,他才清楚了解美國正在試制殺傷力極強的原子彈。從此,他和他的顧問們,決定繼承羅斯福的有關政策,在二戰(zhàn)結束前對日投放原子彈,在此之前決不告知蘇聯(lián)。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杜魯門作出對日使用原子彈的決定始于1945年4月25日”15。從此,美國高層領導人中出現(xiàn)了使用原子彈問題的爭論。史汀生敦促杜魯門成立一個委員會,“成為總統(tǒng)決定使用新式武器(原子彈)的顧問團”16。到5月3日,這個“臨時委員會”成立。175天以后,德國投降。
德國投降引發(fā)了美國前線官員對日本投降的思索。海軍部長詹姆士·福雷斯特爾(JamesV.Forrestal)詢問,“我們希望在什么程度上擊敗日本?”18顧問們認為應當使用新式武器來結束戰(zhàn)爭,而部分科學家不愿意讓自己的發(fā)明成為毀滅人類的武器。在5月31日和6月1日,美國上層的爭論集中在是否事先警告的情況下,對日使用原子彈。杜魯門得知這一爭論時,不加任何評論。關于俄國的問題,用史汀生的話說,臨時委員會已經(jīng)同意:“對俄國或其他國家保密我們的工作(試制原子彈),直到第一顆原子彈在日本爆炸為止。”19杜魯門表示,他將拖延波茨坦會議,“直到7月15日,目的在于給我們更多的時間”,來完成原子彈的試制。20
7月4日,史汀生第二次與杜魯門商談,史汀生建議總統(tǒng)在適當?shù)臅r候可以向蘇聯(lián)暗示美國擁有“超級武器”。在新墨西哥沙漠原子彈試驗成功后,第2天即7月17日,杜魯門立即趕到波茨坦,與丘吉爾和斯大林秘密會談。在會上,杜魯門向斯大林暗示和眩耀,美國有了原子彈。斯大林裝著若無其事;會后,他指示蘇聯(lián)加緊研究原子彈,以打破美國的核訛詐。7月20日,史汀生向總統(tǒng)宣讀有關修改日本“無條件投降”的備忘錄,把“無條件投降”改為“直到日本停止抵抗”。當兩顆原子彈準備完畢,7月24日,杜魯門下令,如果日本不接受波茨坦公告,將向日本投放原子彈。他“命令美國空軍只要天氣允許,8月3日后投放原子彈�！�21
事實上,美國決定使用原子彈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美國學術界正統(tǒng)派和修正派的觀點要比現(xiàn)實派的觀點更有說服力。分析這個問題時,我們不能扮演事后諸葛亮的角色。我們不能過分地強調(diào)道義的因素,因為敵人是不講道義的。正如杜魯門所說:“在戰(zhàn)爭中,日本的殘酷和野蠻已達到了我所不能相信的地步,既然他們是野獸,我們應該用同樣的方法來對付他們。”22當日本侵入中國、偷襲珍珠港時,他們有沒有考慮自己是否道德?戰(zhàn)爭期間,在非常時期,人們應該遵循這樣的原則,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23史汀生認為:“我們當然明白我們對這種殺傷力極強的武器所帶來的后果所付的責任;羅斯福曾多次與我談過有關原子彈的殺傷力。但我們是在戰(zhàn)爭中,我們必須這么做。因此,我們的共同目的是對付戰(zhàn)爭因而制造和使用原子彈�！�24何況,日本并不愿意無條件投降。在收到《波茨坦公告》后,日本外相希望用沉默來代替官方的聲明。但日本首相無可奈何地在7月28日表示:“日本內(nèi)閣認為‘波茨坦宣言’僅僅是‘開羅宣言’的翻版,不值得政府注意。另外,日本飛機產(chǎn)量的增加,將給日本的勝利重新帶來希望�！�25顯然,基于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日本軍隊在絕望之前是不會投降的。由此,正統(tǒng)派的觀點是可以接受的。
修正派觀點的理由比較充足。我們可以從追溯美蘇關系的歷史,來理解其觀點。在二次大戰(zhàn)期間,美國非常重視日益增長的蘇聯(lián)勢力。在軸心國的共同威脅下,美蘇建立了戰(zhàn)時有限度的合作,并達成了戰(zhàn)后適度合作的共識。但是,蘇聯(lián)政府堅持維護自己決定力量、安全、秘密和獨立的權利,在沒有涉及這些因素的基礎上,在聯(lián)合行動中,承擔有限的義務。雅爾塔會議標志著美蘇理解與合作的前景達到了頂點。在雅爾塔,羅斯福用犧牲中國來獲取斯大林的承諾,蘇軍在德國投降后2至3個月出兵加入太平洋戰(zhàn)爭,條件是要事先簽訂確認這些利益的中蘇協(xié)定。26在雅爾塔的時候,美國指望蘇聯(lián)進攻滿洲,阻止日軍撤回本土抵御美軍的攻擊。但到了4月,戰(zhàn)爭形勢發(fā)生了變化,美軍修正了他們對戰(zhàn)爭形勢的分析:日軍已失去制海能力,不存在撤回部隊威脅美軍的問題。所以,美國無須利用蘇聯(lián)結束戰(zhàn)爭。275月,國務院問史汀生,蘇聯(lián)盡早進入戰(zhàn)爭是否必要的,它將決定美國是否要遵守雅爾塔協(xié)定的遠東部分條款。史汀生認為,蘇聯(lián)進入戰(zhàn)爭是為了他們自己的理由,以他們自己的時間表行動,他們根本不考慮美國的行動。雅爾塔的讓步在很大程度上受蘇聯(lián)軍事力量的影響,蘇聯(lián)的援助是有用的,但不是必須的。如果美軍進入日本,蘇軍的參戰(zhàn)將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將挽救許多美軍士兵的生命。但是,如果使用原子彈,美軍就無須進入日本,蘇聯(lián)的援助將是微不足道的。28結果,他建議等原子彈試制成功后再考慮蘇聯(lián)事務。在7月中旬的波茨坦會議上,斯大林依然準備對日宣戰(zhàn)。另外,斯大林明確表示,蘇聯(lián)希望占領部分戰(zhàn)敗日本的領土,可能是北海道。但是在波茨坦會議上,杜魯門獲悉美國原子彈已試制成功,蘇聯(lián)的參戰(zhàn)變得沒有必要了。杜魯門決定在蘇聯(lián)紅軍產(chǎn)生影響之前使用原子彈結束戰(zhàn)爭,這將避免與蘇聯(lián)分占日本,增強美國與蘇聯(lián)談判戰(zhàn)后劃分勢力范圍的砝碼。
美國使用原子彈在一定程度上符合美國人民雪恥的心理。1941年12月,日本偷襲美軍基地珍珠港和太平洋其他地區(qū),引起了美國人民的極大憤慨。“對大多數(shù)美國人來說,這場戰(zhàn)爭基本上不同于反德、反意的戰(zhàn)爭——它是一場報復戰(zhàn)爭�！�29美國人把他們的太平洋敵人看成是背信棄義和野蠻的瘋子。戰(zhàn)爭期間的廣告和宣傳都把日本描述成非人的猴子、丑惡的嚙齒動物、分泌毒液的昆蟲。30原子彈在廣島爆炸以后,杜魯門在華盛頓向公眾解釋道:“我們已經(jīng)使用原子彈反擊那些偷襲我們珍珠港的敵人,反擊那些違背國際公約的敵人�！�31兩天以后,杜魯門又說,“當你不得不對付一只野獸時,你不得不像一只野獸一樣對付它。這是最遺憾的,但是真實的�！�32在美國,大多數(shù)人對原子彈在日本爆炸歡欣鼓舞。
許多人甚至遺憾,為什么只有兩顆原子彈用于摧毀日本。在1945年夏末秋初的民意測驗中,大多數(shù)(約85%)的美國人對向日本投放原子彈表示認可。在9月份的民意測驗中,只有4%的美國人認為不應該使用原子彈,27%的人認為應該在日本的無人地區(qū)投放,43%的人贊成用一顆原子彈就可以了,另外24%認為應該“掃平日本”。在10月份的民意測驗中,所提的問題略微不同,但贊成投放原子彈的人更多。23%的人認為,在日本有機會投降之前,應該投放更多的原子彈。33美國人認為自己是世界強國,世界強國居然遭到小日本的偷襲,這種為珍珠港報仇的情緒是顯而易見的。
當然,我們不能忽視美國有一種獨占日本的強烈愿望,有一種企圖把日本變成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經(jīng)濟和軍事基地的愿望。與其他任何敵手相比較,美國在太平洋利益的安全,依賴于制海權;而制海權又依賴于水和煤的供應基地和海軍基地。為了提供這樣的保障,有兩件事必不可少:港口和基地,必要的補給站和機械設施。在亞洲國家中,只有兩個國家符合美國的這種要求,即中國和日本。但當時中國還不是美國的敵手,而日本卻已經(jīng)是了。
在20世紀20年代,美國把日本看成是一個好鄰居,一個亞洲民主議會政府最好的希望。隨著日本侵入中國東北地區(qū),即滿洲,美日關系開始惡化。從那時起,美國逐漸增長對日本侵略擴張的懷疑和敵視。日本20世紀擴張,根植于“貧窮和傲慢”。34
因此,毫不奇怪,日本尋求一種典型的西方帝國主義的方式,向外侵略擴張,刺激經(jīng)濟的繁榮。然而,日本的擴張影響了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利益。例如,中國長期被美國看成是美國潛在的經(jīng)濟基地。雖然美國與中國進行貿(mào)易的時間不長,在30年代,美國與中國的貿(mào)易只占美國全部對外貿(mào)易的4%,但美國商人和公眾認為,擁有4億人口的中國是一個巨
大的潛在市場。在現(xiàn)代交通條件下,美國人通過菲律賓、關島、中途島、夏威夷等越來越接近日本。從馬尼拉到舊金山只有從馬尼拉到長崎的3倍;從關島到美國只有從關島到日本的2.5倍。從火奴魯魯?shù)脚f金山只有2089海里,到日本的橫濱是3445海里。這些地方都已是美國的重要基地。從19世紀末以后,美國實行“門戶開放”政策,這使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獲得了更多利益。隨著日本的發(fā)展,美國不得不考慮如何來保護自己的太平洋的利益。因此,早在1900年后,美國海軍已經(jīng)秘密制訂攻擊日本的戰(zhàn)略。35因此在二戰(zhàn)期間,美國決定投放原子彈摧毀日本是合乎自己的一貫政策的。美國領導人絕對相信“原子彈可以使美國以美國的方式結束戰(zhàn)爭”36。美國希望獨占日本,不愿與蘇聯(lián)分占日本。使用原子彈將震驚日本政府,迫使其迅速投降,然后占領日本。戰(zhàn)后,美國果然如愿以償。日本完全由美國控制,暫時成為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一個基地,增強了美國對抗蘇聯(lián)的勢力。美國實現(xiàn)了“美國第一”的夢想。
最后,如果美國不使用原子彈,美國的政治家們將無法向人民交代試制原子彈所耗費的巨額資金。曼哈頓工程建立了龐大的工業(yè)設施來進行核分裂的試驗,聚集了大批尖端科技人才,花費了比任何工程都多的人力、物力。在1944年原子彈試制的高潮時期,曼哈頓工程雇傭人數(shù)達12.9萬人。37美國耗巨資試制原子彈,以40年代的水平為價值20億美元,以90年代的水平價值近50億美元。負責曼哈頓工程的少將萊斯利·格羅夫斯(LeslieGroves)以及這項工程的其他負責人都論證,所花的錢不應該被浪費。在1945年春,美國加速了核分裂物質(zhì)的生產(chǎn),因為格羅夫斯害怕戰(zhàn)爭將在原子彈試制成功前結束。38
綜上所述,美國決定向日本投放原子彈至少有5個方面的原因:盡快結束戰(zhàn)爭,減少美軍傷亡;脅迫蘇聯(lián);為珍珠港雪恥;摧毀日本,使其成為美國在亞太地區(qū)的基地;不浪費已花費的人力財力。畢竟,美國向日本投放原子彈是20世紀世界上最大的事件之一,弄清楚為什么投放原子彈的問題,有助于剖析美國的對外政策�！ �
注釋
124亨利·史汀生:《使用原子彈的決定》《Harper's雜志》第197卷,1947年2月,第97-107、98頁。
225山姆爾·伊利奧頓·莫利森:“日本為什么投降”(SamuelEliotMorison,“WhyJapanSurrendered”),《大西洋月刊》1960年第10期,第47、44頁。
3,4赫伯特·費斯:《征服日本——原子彈和太平洋戰(zhàn)爭的結束》新澤西,1961年,第185、186頁。
5漢森引自巴頓·伯斯坦主編:《原子彈》,波斯頓,1976年,第35頁。
6戈·艾爾坡羅維茲:《原子彈外交——廣島和波茨坦:使用原子彈和美蘇抗衡,紐約,1956年。
7加伯雷爾·卡爾考:《戰(zhàn)爭政策:美國的外交政策,1943-1945》紐約,1968年版。
8,9托馬斯·哈蒙得:“再談核外交”《軌跡》1976年冬,第1427、1428頁。
10羅伯特·詹姆士·麥道克斯:“核外交:對創(chuàng)造性著作的研究”(RobertJamesMaddox,“AtomicDiplomacy:AStudyinCreative
Writing”),《美國史》,紐約,1973年第3期,第934頁。
11萊斯爾·羅斯:《可疑的勝利:美國與二次大戰(zhàn)的結束》俄亥俄,1973年版。
12馬丁·雪維:《一個世界的毀滅》紐約,1975年版。
13萊斯列·格魯夫斯:《現(xiàn)在我們知道:曼哈頓工程的故事》紐約,1962年版,第141頁。
14里查德·黑烏萊特、奧斯卡·安德森:《美國核能史》第一冊,“新世界,1939-1946”
賓夕法尼亞大學,1962年版,第326-327頁。
15萊斯爾·羅斯:《可疑的勝利》,第146頁。
16,21,36杜魯門:《回憶錄》,第104-105、420、87頁。
17亨利·史汀生:《史汀生日記1909-1945》,5月2、3日,俄亥俄,1945年版。
18華特·密力斯主編:《福雷斯特爾日記》紐約,1951年版,第52頁。
19,20史汀生:《史汀生日記1909-1945》,1945年,6月6日。
22杜魯門于1945年8月9日的公開聲明:《總統(tǒng)的公開聲明:杜魯門1945》,華盛頓D.C.1961年版,第197頁。
23《毛澤東選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580頁。
26美國海軍部:《外交史》,雅爾塔分冊,華盛頓,1961年版,第369-379頁。
27美國海軍部:《蘇聯(lián)進入反日本的太平洋戰(zhàn)爭:軍事計劃1941-1945》,華盛頓,1955年版,第43頁。
28史汀生:《史汀生日記1909-1945》,1945年5月15日。
29,37,38菲利浦·諾別爾主編:《評判——原子彈轟炸廣島和長崎》,紐約,1995年,第130、27、29頁。
30海軍陸戰(zhàn)隊:《海軍陸戰(zhàn)隊畫報月刊》1945年3月。
31,32杜魯門1945年8月9日
廣播講話,《總統(tǒng)報告:杜魯門1945》,華盛頓,1961年,第212、131頁。
33喬治·蓋洛普主編:《蓋洛普民意測驗》紐約,1972年版,第1冊,第531-532頁。
34赫伯特·費斯:《珍珠港之路》普林斯頓大學,1950年版,第1頁。
35托馬斯·艾倫、諾曼·伯爾曼:《垮臺的代碼,進攻日本的秘密計劃和杜魯門為什么投放原子彈》(紐約,1995年版,第22頁。
[責任編輯 張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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