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感教學芻議

    語感教學，自葉圣陶、呂叔湘、張志公等開始倡導以來，已逐漸為人們理解和認同，許多人從理論上進行 了深入的研討，并進行了認真的實踐。本文擬就語感的性質(zhì)、意義和訓練，說一點看法。
    一、語感的性質(zhì)
    什么是語感？語感是一種修養(yǎng)，是在長期的規(guī)范語言運用和語言訓練中養(yǎng)成的一種對語言文字（包括口頭 語言、書面符號）比較直接、迅速、靈敏的領會和感悟能力。它具有如下一些特性：
    （一）銳敏性
    一篇文章寫得通不通，好不好，只要自己讀兩三遍，就可知是否“上口”“順耳”，即可發(fā)現(xiàn)哪些地方“ 暢達”或“拗口”，哪些地方用詞精妙或有語病，哪些地方要潤色或刪改。這，就是對語言銳敏感知的結(jié)果。
    （二）直覺性
    它一般不依賴分析思維，并未用語法規(guī)則和其它語文知識去進行專門分析，沒有經(jīng)過明確的思維步驟，靠 直覺思維便能比較準確、敏捷地捕捉到某種語感。
    例如，《木蘭詩》的開頭：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
    主體者透過（十三轍）“以欺”的細微韻：唧、織、息，便能感到木蘭停機嘆息時內(nèi)心的苦痛。在她凱旋 時“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勛十二轉(zhuǎn)，賞賜百千強�？珊箚査�欲，木蘭不用尚書郎；愿馳千里足，送兒 還故鄉(xiāng)”，通過改用（十三轍）洪亮的“江洋”韻：堂、強、郎、鄉(xiāng)，也便感受到她歡樂愉快的心情。這種帶 有直覺感受、直覺判斷性質(zhì)的語感，即是思維主體憑借直覺思維獲得的。
    （三）整體性
    感受的整體性，指的是把語言文字放在具體的語境中完整地感受其表達的意蘊，而不是條分縷析作具體的 理解和切分。如讀到“狼煙”一詞，不必訓詁式地具體理解為古代邊境上將狼糞燃燒后垂直升起的煙霧”，整 體把握為“戰(zhàn)事”即可。黃河浪《故鄉(xiāng)的榕樹》圍繞故鄉(xiāng)的榕樹，在回憶中描述了許多有關(guān)的人、事（兒時劃 船的趣事、神話傳說、燒紙錢、用液汁治癬、折枝祭祀、榕樹下的休憩談笑、夏夜納涼……），其深厚的意蘊 便是旨在抒發(fā)他長期蓄積在心頭的濃濃的思鄉(xiāng)情。
    （四）聯(lián)想性
    夏丐尊曾指出：“在語感敏銳的人心里，‘赤’不但解釋作紅色，‘夜’不但解釋作‘晝’的反面吧�！� …見了‘新綠’二字，就會感到希望、自然的化工、少年的氣概等等說不盡的意趣。見了‘落葉’二字，就會 感到無常、寂寥等等說不盡的意味�！弊x巴金的《燈》，便會從作者“眼前的燈——回憶的燈——聯(lián)想的燈” 的聯(lián)想與想象中，領悟出燈給人以溫暖和希望，領略到作者在抗戰(zhàn)的年代向往光明與勝利的信念，造成豐富的 語感。
    （五）體驗性
    葉圣陶說過：“要求語感的銳敏，不能單從語言文字上揣摩，而要把生活經(jīng)驗聯(lián)系到語言文字上去�！崩� 如，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中有“裊娜”一詞，按詞典作“柔軟細長”解，缺乏語感，也難運用。但如果聯(lián)系 翩翩起舞的少女的苗條體態(tài)、迎風婆娑擺動的楊柳枝、神話中仙子的飄帶等，“裊娜”便有了具體、生動、真 切的語感。
    語感雖然具有模糊性、會意性，甚至“非理性化”，但仍可將它作科學的、辯證的分解，從而分項確定其 訓練目標。從大處看，語感可分為聽感、說感、讀感、寫感四個系統(tǒng)�？蓮膬蓚�角度歸類：
    （附圖 {圖}）
    聽感、讀感，是接受性的，不難理解；說、寫，是表達性的，存不存在語感呢？很多人可能將“感”狹隘 地理解為對外界刺激的承受。其實，這里的“感”還應包括口頭和書面表達的自我感覺、自我意識。播音員、 相聲演員的“說感”超出常人，作家的“寫感”高出常人。教學的失誤往往表現(xiàn)在對不同類型的語感訓練厚此 薄彼，學生則常表現(xiàn)為語感強弱的殊異。
    跳出聽、說、讀、寫的“老四項”，也有人把語感分為“直覺性語感”和“理解性語感”兩類。一個人的 語感能力大致可分解為互相關(guān)聯(lián)的兩種判斷能力：一是對語言對象在語言知識方面的正誤判斷能力，包括語音 感、語義感、語法感和語氣感等；二是對語言對象在內(nèi)容上真?zhèn)问欠桥c形式上美丑的判斷能力，它包括思想觀 念、情感意志、人格狀態(tài)、審美鑒賞等。
    無論從形成過程還是從分類、構(gòu)成因素等角度看，語感并不玄虛。揭開語感的神秘面紗，撥去語感玄虛論 的迷霧，我們就能理解并深入語感培養(yǎng)的堂奧。
    二、語感教學的重要性
    當前，語感成了語文教學的一個支點和熱點。“新一代語文學家他們把語感和語感教學看作語文教學的本 質(zhì)和核心，是語文教學的最終目的�！保ó斎�，這還值得研究）其實，語感訓練的重要性并不是現(xiàn)在才提出來 的。葉圣陶曾說：“文字語言的訓練，我以為最要緊的是語感訓練，就是對語文的銳敏感覺。”呂叔湘也指出 “語文教學的首要任務是培養(yǎng)學生各方面的語感能力�！爆F(xiàn)在，新的中學語文教學大綱終于明確地將培養(yǎng)學生 的語感列為重要的教學目標了。
    今天，我們之所以要特別強調(diào)和提出加強語感訓練的課題，是基于以下的理由。第一，是由語文性質(zhì)決定 的。語文是基礎性工具，基礎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是語文學科的本質(zhì)特征。傳統(tǒng)語文教學觀強調(diào)的諸如文道統(tǒng)一 、情意統(tǒng)一等，正是語文教學中包含的道德情操、個人品格、人生價值、審美情趣等方面的人文因素，與語感 處在同一層面上。在語文教學中加強語感培養(yǎng)和訓練，更融進了現(xiàn)代語言學、教育學、心理學、思維科學的成 果，是基于傳統(tǒng)又超越傳統(tǒng)的積極揚棄。第二，遵循語文教學的規(guī)律。語文教學根本的第一位的任務是教育學 生學習語言。而學習語言的途徑應該是：“感受——領悟——積累——運用�！睂W習語言，就要在學習語言的 實踐中培養(yǎng)學生直接迅速地領悟語言文字的能力。第三，是貫徹落實國家教委頒布的《九年制義務教育初中語 文教學大綱》關(guān)于培養(yǎng)學生“具有一定的語感能力”的規(guī)定。長期以來，語文課片面強調(diào)課文思想內(nèi)容的分析 ，忽視了語言能力的培養(yǎng)，忽視了讓學生去對語文材料進行感受和領悟，使語文教學陷入誤區(qū)。
    從各地實施的經(jīng)驗看，加強語感教學有利于實施“五個轉(zhuǎn)變”：1.由注重語文知識的傳授，轉(zhuǎn)變到注重語 文能力的培養(yǎng)；2.由注重對課文思想內(nèi)容的理解，轉(zhuǎn)變到對語言材料的感受領悟；3.由注重篇章結(jié)構(gòu)的詳盡剖 析，轉(zhuǎn)變到對語言的品味；4.由注重靜態(tài)的語言分析，轉(zhuǎn)變到注重學生動態(tài)語言的學習和教師教學語言的示范 ；5.由單純重視語言表達，轉(zhuǎn)變到同時重視學生對生活的體驗。因此，第四，應該糾正語文教學長期存在的弊 端。
    三、語感訓練的途徑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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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課、書面語言或口頭表達練習課，以及語言能力測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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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感之“感”，源于所感之“語”。它是客觀語言對象對人的語言器官長期雕琢、不斷積淀的結(jié)果。因此 ，培養(yǎng)準確、敏捷語感的第一條途徑是語感實踐。
    第一是多看多記。多看，既看生活，又看書本�，F(xiàn)在的中學生，學習負擔太重，接觸社會與生活少，除課 本之外，能大量閱讀的人實在不多。缺少了對語言材料理解和領悟的機會，語感能力就無從提高。要記的東西 ，該記而沒有記的也太多。中外名著，文化、文學常識，成語、典故，少得令人寒心。傳統(tǒng)語文教學中的背誦 ，現(xiàn)行課本中的篇目本來就不多，也被忽視了。對豐富的語言材料連起碼的記憶也談不上，怎么能有感受呢？ 所以，觀察和積累是培養(yǎng)語感最基礎的第一步。
    第二是強調(diào)誦讀。古人說：“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庇终f：“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吟�！边@ 實在是道出了“讀書”的真諦。因為“讀”的本身，就是一種琢磨和體驗的過程。通過“誦讀”，語言材料的 音質(zhì)感、音量感；對語流中意義組塊的整體感應能力和層次分隔的感悟能力；填補語言空白的敏悟性；捕捉語 言主旨的能力；迅速伴隨評價的意識等感悟能力，都會得到培養(yǎng)和提高。
    除誦讀與朗讀外，還要加強默讀，提高閱讀速度和質(zhì)量，這樣也才可能對語言有時間去進行涵詠、揣摩。
    第三是憑借生活經(jīng)驗獲取語感。比如，當我們讀到郁達夫《故都的秋》中“天可真涼了——”那別有韻味 的一聲嘆息時，如果不能聯(lián)系生活經(jīng)驗去體味，即便是作者在這句話的后面專門加了一個注腳（這“了”字念 得很高，拖得很長），怕也難以體會這“了”字的情韻。
    第四是依靠對語言行為意義的感知。語感的對象表面上是語言，實際上是語言背后的那個語言行為的主體 ——即語言的使用者。語感，實際上是經(jīng)由語言透過語言又超越語言去感受語言使用者（作者）的內(nèi)心，他的 情感和思維。舉個例吧：
    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為什么不說“都是棗樹”而非得分開說不可呢？顯然作者（魯訊）說這句話的意圖不在于介紹樹種，而在 于表達出另一種意義：孤獨和寂寞。其意圖在于表現(xiàn)棗樹（它的象征意義是革命者）在孤寂中的頑強意志。語 感超越語言、逼近語言后面人的內(nèi)心世界，從這個意義上說，語感是要進行人的心靈和情感的交流與感應的。
    第五是細體味，深領悟。語言，尤其是文學語言，除字、句的基本意義外，還產(chǎn)生理性、形象、感情等附 加意義，要細體味，深領悟。例如，學習王維詩《竹里館》（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 相照。）教師要啟發(fā)點撥，洞幽發(fā)微，讓學生達到深刻領悟的程度。抓住“深林人不知”中的“人”字，是誰 ？是詩人，還是外邊的人。通過引導，學生領悟到是詩人自己。因為他沉浸于大自然，渾然忘我，以至不知不 覺明月已爬上樹梢。詩句體現(xiàn)了詩人沉醉大自然的心態(tài)，從而悟到其寫法的妙處。
    其次是語感分析。
    同是語法感，1994年語文高考第3題要求考生挑出四個句中加點詞使用正確的一句，許多考生用語感解題， 通過目測，就銳敏地識別“七百多個歲月”“染指金牌的項目”是搭配不當；“發(fā)表了幾首小詩，可見文學造 詣很深”為用詞不當；只有“這家報紙改版后面貌一新，……很多報紙都跟著仿效起來”一句，才是正確的。 但有時對詞語的超常搭配、組合的感受判別，就必須進行語感分析。例如，魯迅的《藥》中有這么一段：“（ 康大叔）剛進門，便對老栓嚷道：‘吃了么？好了么？就是運氣了你！你運氣，要不是我信息靈……’。”“ 運氣”可作名詞，如“碰到了好運氣”；可作形容詞，如“我很運氣”，但絕不能作動詞，更不能帶賓語。這 里是不是用錯了呢？是用錯了，而且是有意錯用的，是一種超常的組合、搭配。因為這是出自康大叔之口，正 好符合這樣一位兇狠殘忍、粗野無知的劊子手身份。這不僅不是誤筆，恰恰給人以適境感。再如，同樣是拿洋 錢，華大媽是掏出；華老栓是摸出；孔乙己則是斯文地排出（九文錢）來——這是由分析人物的人格狀態(tài)獲得 的語感。
    語感分析最大的難點是把握語言的隱含信息。例如：“這王熙鳳攜著黛玉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了一回，仍 送至賈母身邊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 宗外孫女，竟是一個嫡親的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不忘……’�！保ā读主煊襁M賈府》）這段人物 的話明顯信息是：夸贊林黛玉。其隱含信息是為了取悅、討好賈母，借以鞏固自己的權(quán)勢；不得罪在場的迎春 等人；王熙鳳隨機應變，善于逢迎討好、察言觀色，是個陰險狡詐、兩面三刀的人。
    語感實踐和語感分析有很大的互補性，應有機結(jié)合起來。但不是使用任何語言材料都對語感獲得有幫助， 教師要在指導學生對課文整體閱讀的基礎上，理清思路，把握準文章的主旨，對課文中語感因素強的地方進行 品味，并設計若干訓練語感實踐的項目。
    為了把語感訓練貫穿到教學的全過程，可以創(chuàng)設語言基礎訓練課、教師指導品讀課、學生自讀涵詠課、書 面語言或口頭表達練習課，以及語言能力測評課等課型。
    加強語感訓練，必須采取“感受——領悟——積累——運用”的途徑，其核心是多讀。新《大綱》對閱讀 訓練規(guī)定了18項具體要求，因為這是學生進入語感訓練的必由門戶。有人把語感訓練的課堂教學結(jié)構(gòu)概括為“ 四讀”：“一讀——領悟主旨；二讀——體會語脈（句、段連綴與結(jié)構(gòu)）；三讀——品味語言；四讀——感受 語情。”這是不無道理的。
    在語感教學中，筆者也認同要逐步建立訓練的總體序列，以免雷同、重復和不科學等弊病。新《大綱》（ 初中）遵照6冊（四五學制8冊）新教材，逐次培養(yǎng)語言的描摹、解說、論辯、實用和欣賞能力的序列，是可行 的，也是具有啟迪與借鑒作用的。
    語言是載體，同思維、感情密不可分。我們要加強研究語感訓練如何跟思想教育、思維訓練、審美情趣等 方面統(tǒng)一起來。
    總之，在當前，語感教學為語文教學開辟了一個新天地，成為一個探索的“熱點”，同時，也向我們提出 了一些新問題，如，是依靠語感，還是依靠基礎知識？是整體推進，還是分進合擊？是語感，還是思維？等等 。所有這些，都要求我們向別人虛心學習，認真探討，不斷擴大研究成果，勤于總結(jié)，敢于實踐，努力實施新 《大綱》關(guān)于培養(yǎng)學生“語感能力”的規(guī)定，實現(xiàn)既定的目標，并獲得良好的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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