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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析“九步訊問法”研究述評
論文摘要 “九步訊問法”自問世以來，一直都是審訊界討論和研究的熱點，在偵查理論和實踐都有著廣泛的影響。本文認為，“九步訊問法”的審訊者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傾向，與我國刑事訴訟法所規(guī)定的犯罪嫌疑人充分辯護權(quán)并不完全相符，應(yīng)有比例地吸收借鑒。
論文關(guān)鍵詞 九步訊問法 訊問策略 研究述評
“九步訊問法”又被稱作“里德方法”，它是由弗雷德·英博、約翰·里德和約瑟夫·巴克雷在1986年三人共同編寫的《審訊與供述》第三版一書中首次提出的。弗雷德·英博是20世紀中后期美國刑事司法學界和警察科學界最著名的學者之一，約翰·里德是美國審訊科學和測謊技術(shù)的先驅(qū)者之一，而巴克雷是里德的學生，在里德去世后接任了他創(chuàng)辦的里德聯(lián)合學校的校長職位。顧名思義，“九步訊問法”是由九部分組成的審訊程式方法，是一種克服反抗和供述欺騙的心理控制，其目的在于打破不愿供述的犯罪嫌疑人的抵抗，使其供述罪行。至今，它仍然在包括美國在內(nèi)的世界各國犯罪偵查理論和實踐中發(fā)揮著廣泛的影響。
一、“九步訊問法”概述
偵查訊問是指偵查人員為了獲取犯罪嫌疑人的真實供述和辯解，查明案件事實真相而依法對犯罪嫌疑人進行詰問，并將供述和辯解記入訊問筆錄的一項偵查行為。沖突性是它最顯著的特征。正如《審訊與供述》一書中指出的除非犯罪嫌疑人在實施過程中被當場抓捕的情形外，犯罪嫌疑人通常不會做出供述。偵查人員在訊問中的目的是非常明確的——突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線，迫使嫌疑人如實供述，從而查明案情或從中獲取線索。WwW.11665.coM而犯罪嫌疑人出于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無論罪否，都會矢口否認或以假亂真企圖蒙混過關(guān)，解脫誣陷或逃避法律追究。在九步訊問法開始進行前，會安排一個審前的面談，來確定嫌犯是否有罪。在首次面談中，審訊者嘗試著用隨意、友好地談話創(chuàng)造出一種沒有威脅氛圍，從而在自己與嫌疑犯之間建立起友好信任的關(guān)系。在首次會談中，審訊者通過觀察嫌疑犯的反應(yīng)（包括語言反應(yīng)和非語言反應(yīng)）建立在開始真正施加壓力前的基準反應(yīng)，隨后會將此基準作為參照點，以此在整個審訊過程中發(fā)現(xiàn)嫌疑犯欺騙和說謊的行為征兆。
九步訊問法的基本步驟如下：第一步提出正面指控，審訊者直接正面地告訴被審訊人，他已被視為本案的犯罪嫌疑人，然后觀察其反應(yīng)，有必要的話會重復一遍話；第二步展開審訊主題，審訊者說出自己對實施該犯罪行為的原因的推測，從而給有罪的被審訊人提供一個可以在道德上為自己開脫的理由，主題展開隱于審訊過程背后，并貫穿始末；第三步阻止再次否認，審訊者打斷被審訊人的無罪辯解，并回到第二步的主題上，阻止嫌疑犯否認罪行，除了能使其信心保持低落，還能使嫌犯保持安靜，因此沒有尋求律師幫助的機會；第四步反駁異論障礙，審訊者打斷被審訊人關(guān)于該犯罪原因的辯解對這種反駁的處理與對否認不同，因為這些反駁能給審訊者提供一些信息，用以反過來對付嫌犯；第五步攫取疑犯注意，審訊者要努力抓住被審訊人的注意力；第六步控制消極情緒，審訊者應(yīng)加強與嫌犯進行目光交流，以克服其消極對抗情緒從而強化嫌犯的心理壓力以及想要擺脫這種局面的渴望；第七步提供選擇問題，審訊者使用一組選擇疑問句來讓被審訊人以可以接受的方式承認該犯罪行為；第八步查明犯罪細節(jié)，審訊者讓嫌疑犯講出該犯罪行為的某些只有作案人自己知道的細節(jié)；第九步制作書面供詞，審訊者讓嫌疑犯講出全部犯罪事實并制作書面供述，這一過程審訊者應(yīng)迅速以阻止其再次翻供，讓嫌犯確認他的供述是自愿的，不是被強迫的，并當著見證人的面在供詞上簽字。
二、國內(nèi)外對九步訊問法的評價
對于九步訊問法，國內(nèi)外不同的學者看法不一，有褒有貶。其中以著名的有美國的教授卡森（karsin）、麥克納爾（mcnall）、英國的教授吉斯力·h·古德瓊斯（gislih.gudjonsson）、沃克利（walkley）、津巴多（zimbarbo）和刑事司法專家阿瑟·s·奧布里（arthurs.aubry）。在中國，九步訊問法于1992年首次被何家弘教授翻譯《審訊與供述》一書而帶入國內(nèi)。其后，大部分學者對九步訊問法在借鑒吸收的基礎(chǔ)上形成了自己的觀點，最有代表性的是王懷旭教授就訊問過程分為訊問的開始、糾正供述障礙、促使承認犯罪、查明犯罪細節(jié)和訊問的終結(jié)五個階段。
外國的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九步訊問法是很成功的，受到了它的很大影響如英國審訊專家沃克利教授。英國的吉斯力·h·古德瓊斯和杰尼教授對九步訊問法的研究更為關(guān)注，前者是倫敦國王學院精神病學研究所的司法心理學教授，在其《審訊和供述心理學手冊》一書中進行了重點論述，而后者對于以九步訊問法為基礎(chǔ)提出了“里德模型”解釋了訊問法為何如此成功的原因，提出“合理化”和“投射”兩種心理防御機制，這在審訊中使犯罪嫌疑人的犯罪感和羞愧感增加自身的內(nèi)心焦慮從而容易供述。盡管如此，他們也對九步訊問法的問題也有著自己的看法，綜合起來主要有以下方面：
1.九步訊問法沒有收集任何經(jīng)驗數(shù)據(jù)，沒有以客觀和科學的方法支撐驗證理論本身。它更多的是建立在直覺判斷和經(jīng)驗的基礎(chǔ)上，這雖然是其方法的有效性被實用性證實，但仍舊不能解釋一些問題如處在沉重的審訊壓力下一些犯罪嫌疑人的易感性可能是他們提供錯誤的供述。而有關(guān)作者們卻只是盲目的相信自己的理論和方法，“這里提供的方法和策略沒有一種會導致無辜的人犯罪……必須記住，沒有一個步驟有使無辜的人進行有罪供述的傾向，所有的步驟在法律上和道德上都是正當?shù)摹！?br /> 2.九步訊問法本身包括欺騙和謊言，“然而，我們贊成心理學的策略和方法，其中包括欺騙和謊言。為了從嫌疑人處得到可顯示有罪的證據(jù)、從其他不合作的證人和被調(diào)查人處獲得調(diào)查的線索，這些策略和方法不僅是有用的，而且常常是不可或缺的”。對于法律允許什么，各國有所不同，不同的司法管轄區(qū)也有所不同，但這在許多國家都是違法的，比如在英國，法律上不允許秘密警官設(shè)置圈套和脅迫供述。
3.九步訊問法需要依靠審訊者有很高的發(fā)現(xiàn)嫌疑犯欺騙和說謊的本領(lǐng)。它要求審訊員應(yīng)當具備一系列的優(yōu)良品質(zhì)其中就有高度的懷疑以主動尋找欺騙，穩(wěn)定的性情和良好的情緒控制和對發(fā)現(xiàn)欺騙的能力的良好內(nèi)在自信。這是因為審訊策略和方法的效力在很大程度依賴于審訊員發(fā)現(xiàn)辯解、逃避和各種形式的欺騙并加以利用，使其有利于擊敗抵抗的能力。而且指出審訊是警察工作一個高度的專業(yè)領(lǐng)域，一名好的審訊員所需的品質(zhì)明顯要高于偵查員的品質(zhì)，偵查人員不能審訊犯罪嫌疑人。這明顯是對審訊者有過高的要求。
美國學者卡森和麥克納爾認為九步訊問法由兩個主要的策略構(gòu)成，它們分別涉及“夸大”和“縮小”。前一策略需要審訊人員夸大對嫌疑人不利的證據(jù)的證明力和犯罪的嚴重性，進而威脅犯罪嫌疑人做出供述，這適合對不易動感情的嫌疑人使用。與此相反，“縮小”策略被推薦對自責的犯罪嫌疑人應(yīng)用。審訊員誘使他們產(chǎn)生一種虛假的安全感，并通過表示同情、提出合理化的借口、責備被害人或者環(huán)境、降低指控的嚴重性獲得供述�？ㄉ望溈思{爾提供了有力的實驗證據(jù)，表明九步訊問法暗含含蓄的威脅和對犯罪嫌疑人的寬大承諾而固有的強迫性，這些信息在定罪和量刑時具有非常重要的含意，它們影響著法官和陪審團的認知方面所固有的某些風險，對被告人非常的不利。
津巴多在有關(guān)態(tài)度、順從和服從的心理學知識的框架內(nèi)分析九步訊問法，認為它在心理上是復雜的和強制的，此方法侵犯了嫌疑人的尊嚴和基本權(quán)利，而且可能導致虛假供述。他也認為九步訊問法的根本問題是審訊過程和使用的方法缺乏科學的研究。他的認識也是對九步訊問法較早期的一個重要認識，這對以后的許多學者對里德方法會產(chǎn)生虛假供述的研究產(chǎn)生了重要的啟發(fā)。
我國對于訊問的過程研究較晚，更多的是在對訊問策略和方法的研究。在1981年時公安部預(yù)審局曾編寫《預(yù)審業(yè)務(wù)教學程》一書論述過第一次訊問。到1992年何家弘教授首次將九步訊問法引入國內(nèi)，國內(nèi)學者才對九步訊問法有了了解，在此基礎(chǔ)上他也形成了自己的看法，認為九步訊問法是軟審訊法，是建立在心理科學和行為分析基礎(chǔ)之上的審訊方法；其基本模式是在分析被審訊人的心理特征和行為特點的基礎(chǔ)上，通過語言或其他人體行為來說服犯罪嫌疑人如實供述。這與硬審訊法的主要區(qū)別在于，它不使用強迫的方法讓嫌疑人供述，不是“硬逼著”嫌疑人供述，而是以“軟”的方式——即以軟的態(tài)度對待犯罪嫌疑人，以軟的語言說服嫌疑人，用軟的犯罪后果來減輕犯罪嫌疑人的罪責感和心理壓力，從而讓其自愿供述。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的王懷旭教授認為九步訊問法的過程是犯罪嫌疑人心理變化由否認到供述的過程也受到九步訊問法的很大影響，在研究它的基礎(chǔ)上將訊問過程分為訊問的開始、糾正供述障礙、促使承認犯罪、查明犯罪細節(jié)和訊問的終結(jié)五個階段。這種訊問過程“五分法”較之以前理論的通說初訊、續(xù)訊和結(jié)束訊，很有創(chuàng)意，它將犯罪嫌疑人的心理變化過程和訊問的時間順序過程結(jié)合在了一起，從訊問過程與訊問情勢的關(guān)系研究訊問，對不同的訊問情勢確定不同的訊問目的，采取相應(yīng)的訊問策略和方法而有效的獲取真實口供有重要的意義。它很快被我國的一些學者所接受并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但此“五分法”還需進一步完善，以期盡可能地把犯罪嫌疑人由拒供到供述的心理活動及其相應(yīng)對策都窮盡到，從而為偵查訊問過程梳理一個完整模式，以便偵查人員能在偵查訊問實踐中使用。
三、簡要評價
九步訊問法作為里德教授在美國審訊實踐中總結(jié)出來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審訊方法，自1974年以來，該方法一直在里德聯(lián)合學校培訓學生，而且學校在美國各地和世界上許多國家都舉辦過培訓班和講習班，共培訓了20多萬審訊和測謊的專業(yè)人員。實踐中九步訊問法更是得到警察和偵查人員的青睞，在獲得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上面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
由于歷史和文化原因，在我國九步訊問法在理論方面有所研究但深度卻依舊不夠，偵查實務(wù)過程中更是沒有被廣泛的應(yīng)用到訊問中去。這一方面是因為我國自從1997年來實行偵審一體化后對于以前的預(yù)審工作逐漸淡化，對它的理論研究也漸漸變少，所以對于九步訊問法只有少數(shù)的專家學者有所涉及，并未普及開來；另一方面由于我國和美國的文化、法律上差異，九步訊問法更多地是從心理學方面進行分析，我國對這方面的研究起步比較晚，而且它并未有比較好的現(xiàn)實土壤，造成了它并沒有在我國廣泛應(yīng)用。筆者認為主要的還是前一個原因，偵審一體化對于不僅訊問而且涉及到以前預(yù)審的所有內(nèi)容都有著或多或少的沖擊。從部委到基層單位，預(yù)審部門的撤銷要求偵查人員的素質(zhì)非常之高，不僅要偵查抓捕犯罪嫌疑人更要審訊獲取口供，審查把關(guān)犯罪證據(jù)。如果真的能如此的話，確實是一大幸事，那我國的偵查人員都是全才，而九步訊問法對于偵查人員的要求能識別出犯罪嫌疑人說謊和欺騙的行為就不在話下了。
國外學者專家對九步訊問法的問題的觀點都有著一定的道理，九步訊問法自身盡管成功依舊存在問題。所以我們對此不能實行拿來主義，完全照搬，教條般的使用肯定是不可取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摸索出一套適合中國偵查訊問情形的九步訊問法才是我們研究它的目的。筆者認為九步訊問法最大的問題是它不給犯罪嫌疑人充分說話的權(quán)利，這與我國刑訴法賦予的犯罪嫌疑人自我辯護權(quán)嚴重相悖。誠然訊問策略中一時打斷犯罪嫌疑人說話的企圖是可取的，但是九步訊問法卻在整個審訊過程中試圖一直不讓嫌疑人自我辯解。其實這與美國的法律和九步訊問法自身有關(guān)系，因為九步訊問法是在這樣一個前提下——要求犯罪嫌疑人放棄米蘭達規(guī)則——在審訊的任何時候，如果嫌疑犯設(shè)法向律師求助或行使其保持沉默的權(quán)利，審訊就結(jié)束了，不然的話九步訊問法也不會得到供述的。然而在我國九步訊問法卻能夠?qū)嵭邢氯�，盡管我國賦予了犯罪嫌疑人自我辯護權(quán)但卻沒有規(guī)定律師在場權(quán)和沉默權(quán)，這使得只要我們的偵查人員訊問策略和方法得當，必然能夠起到一定的效果。
九步訊問法中的引誘、欺騙和欺詐也是一直備受詬病。它的說服中也確實是存在大量的欺騙和謊言甚至有時可以使用一些“公眾認為不道德的方法”，對此英博、里德卻認為是欺騙和謊言不僅是“公正的”，而且他們是“發(fā)現(xiàn)事實絕對必要的”。而在我國《刑事訴訟法》及相關(guān)司法解釋規(guī)定嚴禁采用刑訊逼供或者威脅、引誘、欺騙等非法的方法取得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被告人供述，一經(jīng)查實，則不得作為定案的根據(jù)。由此可見，威脅、引誘、欺騙的軟訊問方法與刑訊逼供一樣，都是非法的，當然也是被絕對禁止的，通過這些方法獲得的言詞證據(jù)不具有可采性�？雌饋磉@似乎是矛盾的，卻并非如此。不可否認，我國偵查實踐中的訊問策略和方法含有相當一部分引誘、欺騙和欺詐的成分，為此必須要設(shè)置一定的標準即訊問策略的合法性和合理性。訊問策略不僅要合法更要求其具有合理性，獲得的口供才能作定案的證據(jù)。這也許和美國對此的限制條件有些相同的地方：一是欺騙不得使法庭和社會受到良心的沖擊；二是不得利于導致虛假的供述。九步訊問法的創(chuàng)始人盡管也聲明了這兩點，但只是盲目的相信“這里提供的方法和策略沒有一種會導致無辜的人供認犯罪”。對此沒有任何的證據(jù)和科學研究。
綜上所述，從九步訊問法本身來看，審訊者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傾向——被審訊者就是罪犯，在這種情況下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做出虛假的供述。我國偵查訊問的目的不僅是獲取犯罪嫌疑人的口供還要排除無辜的證據(jù)，所以對于九步訊問法我們還是要區(qū)別的看待，有比例地吸收借鑒，以使其能更好的中國化，更好地為偵查人員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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