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合理行使

一、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內涵界定及其本質
　　何謂法官自由裁量權？這是我們首先要明確的問題。英國法學家戴維·M·沃克給自由裁量權下過一個定義：“自由裁量權，指酌情做出決定的權力，并且這種決定在當時情況下應是正義、公正、正確、公平和合理的。法律常常授予法官以權力或責任，使其在某種情況下可以行使自由裁量權。有時是根據(jù)情勢所需，有時則僅僅是在規(guī)定的限度內行使這種權力�！保ㄗⅲ海塾ⅲ荽骶S·M·沃克：《牛津法律大辭典》，光明出版社198……
二、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存在的必然性
　　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存在，具有客觀的必然性。具體說來，主要是由以下幾個因素所決定的。
　�。ㄒ唬┯尚谭ǖ涞木窒扌运鶝Q定。任何刑法典都具有普遍性、明確性和穩(wěn)定性的特征，這些特征固然有其積極的一面，并且這種積極性的一面始終占主要地位；但也有其局限性的一面，主要表現(xiàn)有三：一是與刑法目的的不完全一致性。刑法的目的是保護合法、懲罰犯罪，實現(xiàn)社會的公平和正義，然而刑法的普遍性特征使其注意了一般性卻舍棄了特殊性，因而在適用于具體人、適用于特定案件時有可能違背刑法的目的，對“一般”來說是公正的刑法，對“特殊”來說卻可能是不公正的。二是不周延性。法官審理的刑事案件，所涉及的問題極其復雜，并且隨著生產力的發(fā)展，社會分工越來越細，刑法典不可能對各種犯罪及其刑罰作出包攬無遺的規(guī)定，因而其具有不周延性，以致于存在著補充的必要。三是模糊性。人們要求立法明確，這種愿望是無可非議的，但由于“客觀世界上的事物比用來描述它們的語詞要多得多�！保ㄗⅲ海勖溃莶┑呛Ｄ�：《法理學—法哲學及其方法》，華夏出版社1987年版，第464頁。）所以人們達到的事實與愿望之間總是有距離。刑法描述的模糊性，決定了人們可能根據(jù)自己的認識作出不同的解釋。刑事審判活動中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存在可以彌補刑事立法的上述局限性。也可以說，立法的局限性決定了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存在可以彌補刑事立法的上述局限性。也可以說，立法的局限性決定了法官刑事自由裁量行為的客觀必然性。
　�。ǘ�）由我國的現(xiàn)實國情所決定。我國地域遼闊、人口眾多，經濟、文化發(fā)展很不平衡，習俗差異也很大，因而對同一犯罪行為危害程度的認識也很不一致，在這個民族地區(qū)被認為具有犯罪危害性的行為，而在另一個民族地區(qū)并不被認為是具有犯罪危害性的行為。況且，犯罪行為千差萬別，同一種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程度在客觀上也有較大的差別，因而不可能對同一種犯罪行為給予完全相同的處罰，而且我國又是第一次制定這樣一部完整的刑法，不可能一一列舉各種具體情節(jié)。否則，不僅使刑法冗長不堪，而且不利于司法機關掌握運用。所以根據(jù)原則性與靈活性相結合的立法原則，我國刑法既分別情節(jié)輕重規(guī)定了相應的法定刑，又沒有列舉具體如何掌握，這就使得法官享有一定的刑事自由裁量權成為理所當然。
　�。ㄈ�）是社會不斷發(fā)展的客觀要求。刑法是制定于過去、適用于現(xiàn)在、規(guī)制著將來的行為規(guī)范，具有相對的穩(wěn)定性。這種穩(wěn)定性是刑法的安全價值所在。如果刑法朝令夕改，則會讓人無所適從，從而會降低刑法的嚴肅性。然而，刑法適用于現(xiàn)在又規(guī)制著將來的特點，決定了它又必須具有適應社會發(fā)展的職責。現(xiàn)實社會生活是不斷發(fā)展變化的，這要求刑法也應該是發(fā)展的，具有靈活性。那么，如何將刑法的靈活性寓于刑法的穩(wěn)定性之中呢？唯一的辦法就是發(fā)揮法官在適用刑法方面的主觀能動性，故而只能授予法官一定的刑事自由裁量權。
　　三、我國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行使中存在的問題及其原因
　　授予審判機關一定的刑事自由裁量權，其目的是要求審判機關根據(jù)具體情況和具體對象作出不逾越法律的、及時而公正的判決，以更好地懲罰和預防犯罪。但是，由于諸多方面的原因，這種自由裁量權又常常被不合理地行使而存在著許多問題，其主要表現(xiàn)是：第一，濫用刑事自由裁量權。刑事審判中自由裁量權的行使不符合法律授予這種權力的目的，常常表現(xiàn)為以權謀私、假公濟私、挾嫌報復等不正當動機。由于刑事審判自由裁量權的幅度較大，給徇私枉法的審判人員提供了鉆空子的機會。第二，刑罰適用顯失公正。即審判機關及法官在法律規(guī)定范圍內不適當?shù)匦惺剐塘P自由裁量權，造成明顯不合理、不公平，從而破壞了法律的尊嚴。也就是說，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行使超越了法律允許的“誤差”。例如：同責不同罰、不同責同罰、畸輕畸重、適用法律條款不全而導致顯失公正等。第三，拖延履行法定職責。刑事訴訟法及有關法律盡管規(guī)定了審判機關履行法定職責的時限，但在時限內何時履行，法律沒有也不可能作出具體而詳細的規(guī)定。為此，何時履行法定職責大都由審判機關來自由裁量。一些本該及早作出判決的案件，審判機關卻拖延判決，這勢必會損壞被害人或犯罪人甚至國家的合法權益。這種拖延判決，從外觀上看來沒有超越自由裁量權的時限，但與授權精神相沖突。
　　在刑事審判中，自由裁量權的行使何以會產生上述問題？歸結起來，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ㄒ唬┬淌铝⒎ú煌陚洹Ｔ趯δ骋恍淌掳讣�依定罪事實確定了法定刑幅度的前提下，量刑時應考慮的因素只能是量刑情節(jié)。在此意義上也可以說，量刑情節(jié)是量刑的唯一依據(jù)。從司法實踐來看，我國刑法對量刑情節(jié)的規(guī)定主要存在著以下缺陷：第一，酌定情節(jié)的規(guī)定失之模糊。在司法實踐中對于哪些屬于酌定情節(jié)，不同的法官有著自己不同的認識，這常常導致對酌定情節(jié)的認定、取舍和適用具有很大的隨意性，這種情況可以說是導致刑事自由裁量權濫用的一個重要原因。第二，法定情節(jié)之規(guī)定不夠全面合理。這也是相對于總則性法定情節(jié)的規(guī)定而言的。雖然我國刑法規(guī)定的總則性情節(jié)已經很多，但諸如慣犯、再犯、坦白、悔罪等沒有作為法定情節(jié)規(guī)定出來，諸如此類的情況又使量刑情節(jié)上的自由裁量權過于寬泛，這也常常導致刑事審判中自由裁量權的濫用。
　�。ǘ�）缺乏有效的控權機制。自由裁量權具有很大的靈活性。靈活性是自由裁量權的一個最為顯著的特征，也是自由裁量權區(qū)別于其他權力的一個重要特點。從權力的性質來看，任何一項權力都具有腐蝕性，并總是趨于濫用，而自由裁量權的靈活性特點又決定了它更易于被濫用。刑事審判中的自由裁量權作為自由裁量權中的一種，自然也不例外。歷史經驗還告訴我們，“任何擁有權力的人都傾向于濫用權力，這是一個萬古不易的經驗，……不受制約的權力必將走向腐敗”（注：［法］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商務印書館1961年版，第154頁。）。只有在授權的同時，加強對授權的制約，方可防止刑事審判中自由裁量權的濫用和異化。而我國刑事審判中自由裁量權的最大不足就是在授權的同時沒有建立起相應的、有效的控權機制，或者說，已有的控權機制也不能充分有效的發(fā)揮作用，這是導致刑事審判中自由裁量權常被濫用的又一個重要原因。
　�。ㄈ�）我國法官的整體素質偏低。多年來，我們的思想認識上長期存在著一種重政治、輕業(yè)務的觀點，甚至把兩者對立起來，這給實際工作造成了重大損害。如有人認為，只要法官的政治意識提高了就行了，法律意識的有無沒有多大關系。在這種錯誤思想的支配下，有的選任法官只重視政治條件，不重視專業(yè)條件，致使有的學非所用，浪費人才，平時更不注重對法官的法律意識的培養(yǎng)和提高，以致于導致我國法官的整體素質一直不高。至今為止，我國仍有相當數(shù)量的法官未

接受過正規(guī)的法律高等教育。這種狀況嚴重地影響了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合理行使。這種低層次的認知結構再加上個人利益傾向及感情好惡的不同，勢必會導致刑事審判中自由裁量權的濫用。
　　四、我國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合理運行思路
　　如何確保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合理行使，是世界各國法學家所普遍關心和共同研究的一個課題。在借鑒外國有關經驗的基礎上，結合我國法制建設的現(xiàn)狀，并針對導致我國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濫用的原因，筆者認為，確保我國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合理運行的基本思路是：
　�。ㄒ唬┛茖W設定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運行邊界。任何權力都應該有其運行的邊界，都應該被控制在一定范圍內，否則就將走向反面。法官的刑事自由裁量權也不例外，一方面我們承認法官應該具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以實現(xiàn)案件處理上的個別公正；另一方面我們又要警惕權力被濫用，損害法律的安全價值，造成更多的案件處理上的不公正。孟德斯鳩曾精辟地指出，任何擁有權力的人使用權力都要到邊界時才停止。沒有邊界的權力更是一種無休止的任意性權力，必然弊害無窮，因此任何權力都要設定其邊界。（注：陳興良：《刑事司法研究》，中國方正出版社2000年版，第482。）怎樣設定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邊界呢？古希臘思想家亞里士多德認為：“如果說具體法律規(guī)范在執(zhí)行時可以根據(jù)情況加以改變的話，那么法律的精神、法律的原則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不能改變的，都必須加以遵守和執(zhí)行�！保ㄗⅲ恨D引自張宏生主編：《西方法律思想史》，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51頁。）在亞里士多德看來，法律的精神和原則就是法官自由裁量權的運行邊界，即法官在法律精神和原則的范圍內可以根據(jù)案情自由地處理案件。在英美法系國家，盡管具有法官造法的傳統(tǒng)，但對法官造法的權限也持極為謹慎的態(tài)度。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行使是在法律不完善的情況下，迫于不得已而最后采取的手段，而且僅僅是彌補法律與現(xiàn)實社會之間的“裂縫”，即是一種對既存法律的補充行為。行使這種權力的出發(fā)點和歸宿點，是為了保證法院審判每一個案件都是公正的。以上這些對我國刑事自由裁量權來說也是適用的，這也是我們給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設定的合理邊界。我們對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濫用的防范和控制，就應從這個邊界出發(fā)，采取相應的措施，使之在設定的邊界范圍內合理運行。
　�。ǘ�）進一步完善我國的刑事立法。如前所述，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本質上是一種量刑權，所以，進一步完善我國量刑情節(jié)的有關立法，是保障法官在刑事審判中合理行使自由裁量權的前提。針對我國刑法中有關量刑情節(jié)的立法缺陷，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加以完善：第一，將酌定情節(jié)的規(guī)定進一步明確化。雖然我們承認酌定情節(jié)具有合法性，但嚴格說來，從我國現(xiàn)行刑法中找不到“酌定情節(jié)”一詞，因而我們修改、完善刑法時應對酌定情節(jié)予以明確規(guī)定，賦予其在量刑情節(jié)體系中應有的法律地位。要進一步明確酌定情節(jié)的輕重層次，并與法定刑幅度的輕重層次相對應，依酌定情節(jié)可以確定對案件應判處的刑罰。第二，對法定情節(jié)影響量刑的幅度應進一步明確化。對法定情節(jié)從重、從輕、減輕幅度的掌握是法官濫用刑事自由裁量權的一個重要原因，因而刑事立法對此應作出相應的規(guī)定，如何對法定情節(jié)影響量刑之幅度予以明確化，是我國刑事立法極為迫切的任務。關于減輕限度，應分別不同情況予以不同的規(guī)定和完善；關于從重、從輕的限度，不得突破法定刑的上下限。對于如何確定從重、從輕幅度，可以參照加重、減輕幅度來規(guī)定，當然具體從重、從輕幅度的確定有待于理論上的進一步探討。
　�。ㄈ�）進一步加強對刑事審判工作的監(jiān)督。刑事審判監(jiān)督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也是防范刑事審判中自由裁量權濫用的重點工程。這項工程的建設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加強立法機關對審判機關自由裁量行為的監(jiān)督。根據(jù)我國憲法規(guī)定，各級人民法院必須對同級人民代表大會負責并報告工作；國家權力機關有權對同級人民法院的執(zhí)法工作進行領導和監(jiān)督，有權受理人民群眾對人民法院及其工作人員的申訴并依法處置，有權選舉和罷免同級人民法院院長，有權任免同級人民法院的有關人員。根據(jù)《人民代表法》的規(guī)定，人民代表可以通過建議、批評、詢問等方式對人民法院的自由裁量行為進行監(jiān)督。第二，加強檢察機關對審判機關自由裁量行為的監(jiān)督。根據(jù)我國憲法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是國家的法律監(jiān)督機關，代表國家對人民法院的審判活動是否合法實行法律監(jiān)督。如果認為人民法院的裁決確有錯誤，有權按照第二審程序或審判監(jiān)督程序提起抗訴。人民法院對人民檢察院所提起的抗訴案件，應組成新的合議庭，重新進行審判。檢察機關對人民法院的這種法律監(jiān)督權，對于防止審判活動中自由裁量權的濫用，具有重要的意義。第三，加強審判機關內部的監(jiān)督。根據(jù)我國憲法規(guī)定，人民法院的上下級之間的關系不是領導和被領導的關系，而是審判監(jiān)督關系。根據(jù)我國現(xiàn)行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對確有錯誤的已經發(fā)生法律效力的判決或裁定，作出判決或裁定的人民法院院長，最高人民法院、上級人民法院，有權提起審判監(jiān)督程序。通過審判監(jiān)督程序，可以有效地防止和糾正包括刑事自由裁量權在內的一切審判權的濫用，提高辦案質量。第四，發(fā)揮公民對審判機關自由裁量行為的監(jiān)督。即以權利制衡權力，擴大權利的廣度，以增強抗衡權力的強度。具體做法：一是依據(jù)我國《刑事訴訟法》第203條規(guī)定，當事人及法定代理人、近親屬對已經發(fā)生法律效力的判決或裁定可以向人民法院或人民檢察院提出申訴，申訴的理由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人民法院應當重新審判。從一定意義上講，發(fā)揮人民群眾對審判工作的監(jiān)督作用，對于防范和監(jiān)督法官刑事自由裁量權的濫用，比其他措施更具有重要意義。二是若發(fā)現(xiàn)審判人員有受賄、索賄等腐敗行為，既可以直接向該審判人員提出批評、建議，也可以通過信訪渠道，向有關國家機關或部門提出申訴、控告、檢舉。三是強化公民的權利意識，改變“民怕官、不敢告、不知告、不愿告、不會告”的“癥狀”，發(fā)揮廣大人民群眾的權利能動性，使之發(fā)展成防范人民法院及其法官濫用刑事自由裁量權的一支重要力量。
　�。ㄋ模┻M一步提高我國法官的整體素質。馬克思指出：“法律本身不能自我適用，為了適用法律，就需要有機關，就需要有法官。如果法律可以自動適用，那么法官也就是多余的了�！保ㄗⅲ骸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3年版，第76頁。）這一論述深刻地闡明了法官在法律適用中所具有的重要地位和作用。要使人民法院的自由裁量權，按照法律的要求來運行，還必須盡快提高審判人員的整體素質。具體說來，有以下三個方面：第一，政治素質。法官屬于國家的政治官員，而不是純粹的業(yè)務人員。所以，法官必須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忠實于人民的利益，忠實地遵守、執(zhí)行憲法和法律，嚴格按照黨的政策和國家的法律辦事，堅定地為黨的基本路線服務。不具備這個條件，就不能出任法官職務。（注：樊鳳林：《刑罰通論》，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335頁。）第二，品德素質。主要是對法官清正廉潔，大公無私，辦事公平，不徇私情等方面的要求。這是法官任職的一個重要條件。根據(jù)我國有關法律規(guī)定和司法實踐經驗，法官在品德素質方面應具備以下標準，一是為官清廉，二是秉公執(zhí)法，三是堅持真理、修正錯誤。第三，專業(yè)素質。這是法官任職資格中最具體最嚴格的一項標準。具體說來，法官的專業(yè)素質應達到以下標準：一是熟悉法律和審判業(yè)務

，二是知人善任。筆者認為，為確保法官具備以上幾項素質，目前應著重采取的具體措施主要是：第一，進一步完善我國的法官任職資格制度。在政治標準、品德標準和專業(yè)標準問題上使之制度化和規(guī)范化。第二，法官的錄用或選拔應嚴格依法進行，堅持從嚴、從優(yōu)的標準。第三，應對現(xiàn)有法官隊伍通過內部合理調配，外部考入充實和加強在職教育等方式予以改造。第四，建立嚴格完善的培訓和辭退制度，以確保法官隊伍應有的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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