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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未來被過去遺忘
記憶中家鄉(xiāng)有一座磨坊,依傍著青郁的高山,腳踏著潺潺流水,周圍的一切是最微小卻最不可缺失的一筆。
對故鄉(xiāng)的回憶本來就因?yàn)閼涯疃匀坏乇幻阑敲葱∏煽蓯鄣哪シ辉谖已壑斜愠闪颂焯。磨坊古老破舊,卻能神奇地與四周充滿新的意象的生命融合得天衣無縫。每當(dāng)我站在山頭府視磨坊安詳?shù)貤⒂谶@片土地時溪水又靜靜地淌過去了。
小時候經(jīng)歷的一切幾乎都有磨坊?傁矚g早早地就與磨坊見面,在黃昏它的影子投在我身上才肯回去。這便是我每日必修的功課?v使做起真正的功課來,也要對著那扇鑲嵌了遠(yuǎn)處磨坊的窗戶。童年的我生命中的每個部分都是以磨坊作背景,而磨坊也是幸福童年的輪廓。
最記得曾經(jīng)與兒時伙伴到山上逮野雞。傻乎乎的我們在山腳下信心十足地大喊一聲“出發(fā)”,立即蹦蹦跳跳往山林里沖去。經(jīng)雨水澆洗后山路滑溜溜的,我們一行三四人互相挽扶,興奮地往上爬。到達(dá)野雞聚集的林子時,人人鞋上都沾滿泥漿,我則尤其狼狽,全身上下泥水遍布。這額外的“獎勵”源于我最笨手笨腳,一路上跌了不下十次。我的狼狽像自然成為小伙伴取樂的對象。他們一個個捧腹卻不能大笑(-----避免嚇跑野雞)。紅著臉吱牙咧嘴的痛苦樣還不是一般的滑稽,更滑稽的是一群小家伙七手八腳亂著一堆,竟然有野雞朝懷里鉆------看來全天下還不是我最笨。那么,野雞要怎么處理呢?三四個腦瓜冒出一個奇怪的令人發(fā)笑的主意------把野雞放到小溪里淹死。于是我們從磨坊后的山林跑到磨坊前的小溪,傻乎乎地倒提著野雞在淺淺的水里晃來晃去(說實(shí)話,我還真不知道那野雞是給我們淹死的還是晃昏晃死的),然后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一臉自豪地拎著野雞大步跨進(jìn)避風(fēng)的磨坊,平生第一次“自起爐灶”。想必那時的我們一定挨在一塊,從磨坊小小的窗戶里看對面的山林,談?wù)撝鴦偛拍橙说摹熬势巍;那時的我一定嘴饞地把雞肉盡往嘴里塞,邊吃邊聽著他們七嘴八舌的爭論。一群孩子用稚嫩的童聲爭著自己的功勞,一個饞鬼在一旁鼓著胖嘟嘟的臉伸著脖子入神地聽著,這個畫面,想起來就溫馨而甜蜜。野雞肉固然不算特別好吃,但我一定吃不到比它更香的菜肴,正如魯迅吃不到比看社戲歸來路上更好的豆子,因?yàn)槟シ焕锒逊e了我們所有勞動的幸福啊。
我頓了頓筆,這便大致是我對故鄉(xiāng)、對磨坊的回憶。時常想回去看看磨坊,但即便到家鄉(xiāng),也不能打定注意。為什么?難道是我不能回去?空間上的距離現(xiàn)在輕而易舉可以越過,但若時間上的距離呢?這回我不得語了。
到底還是去了。磨坊依然沒有變,溪流不變往日歡快的音調(diào),樹木也不改往日的生機(jī)?墒,我總覺得這磨坊并非往日的磨坊,F(xiàn)在我眼前的它不過是破舊單調(diào)的房子,而從前的磨坊是……是怎么樣的呢?我想不起來有什么,或許是多一層幸福朦朧的色彩-----存在在這個時間的磨坊似乎是記憶中的它腿色的照片,一切都沉寂了同切都走了。但要深究朦朦朧朧里的名目,卻以什么都已消失。是我把它遺忘了嗎?
我沮喪地準(zhǔn)備離開,突然聽到磨坊里傳來喧鬧的幼稚的聲音,本是溫和的聲響反而猶如寂靜的宇宙中一聲爆炸,爆發(fā)出了……?我停住,欣喜地扭身走去,但又躊躇了。磨坊里的孩子像從前的我們?哦,不,或許…;蛟S就是,但我不能回到磨坊。所有的一切一如既往地存在,但對于我,它們卻已消失。
我突然醒悟,不是我把過去遺忘,而是過去把我遺忘了。
隨著成長,我攜著未來被過去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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