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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人生的小故事:出息
關(guān)于人生的小故事:出息作者/陋巖
張來旺真的沒有想到會遇到來福,而且是在身無分文的時候,肚子餓得前胸貼后背、咕咕叫的時候,遇到了來福。
來福牽著一條渾身雪白、四只爪子賊黑的長毛狗,正在大街上溜達(dá),忽然就看見了來旺。來旺正灰眉土眼地在一家飯店外的臺階上蔫耷耷地坐著,讓來福想起小時候他和來旺在一個大旱的日子里,挑水澆灌那些快要旱死莊稼的鏡頭,F(xiàn)在來旺就像那些烈日下嚴(yán)重缺水的莊稼,好像隨時都有變成一把干草的危險。
“來旺!來旺!是你嗎?”來福先發(fā)出了聲音。
來旺一聽這熟悉的鄉(xiāng)音,立刻就像剛喝足水的莊稼般一下子昂起了頭顱!把!是來福哥啊{你做什哩!”
“我遛狗!星期天沒有事情,我出來遛遛狗,狗遛遛我。我說,你坐在這里做甚哩?走,到家里坐坐。”
來旺和來福是本族兄弟,小時候關(guān)系就不賴,長大后來福考上大學(xué),后來在城里分配了工作。來旺學(xué)習(xí)跟不上,早早就上山放羊去了。
掰指頭算算,來福起碼有十幾年沒有回村了。他將父母接到城里,把老屋贈送給了堂兄,村里的人都夸獎來福是個有出息的娃子哩。
“家就不去了,我丟了錢,把老婆讓買毛線的錢全丟了,估計得在炕角角睡一段時間了!眮硗鷮嵲拰嵳f。
“那你的意思是還沒有吃飯哩?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走,先瓷頂頂吃了飯再說。”來福一手牽著狗,一手拉著來旺的手,“咱弟兄們多少年沒有見面了,今天說啥也得多喝幾杯!
“酒就不要喝了,你給我兩碗拉面就行!眮硗钕矚g吃拉面了,清湯的那種,面湯里邊放上青醬、香油、醋,再撒點胡椒面和油炸豆腐絲、生蔥、芫荽,最好還有點雞蛋餅切成的細(xì)餅絲,來旺圪蹴在地上,滋溜一大碗,滋溜一大碗,能吃三四碗。
來福領(lǐng)著來旺進(jìn)了一家很氣派的酒店,還要了個包間。一個穿著裙釵開到大腿根的漂亮的女服務(wù)員風(fēng)情萬種地站在桌子邊,左手拿著一張菜單,右手拿著一支圓珠筆,等著他們點菜。
來旺的腿和手莫名其妙地有點哆嗦,“來福哥,我又不是別人,我說你就不要這樣破費了,好不好?”
來福把印刷精美的菜譜往來旺的手里一塞,“你廢話少說,不要客氣,想吃什么就點什么!眮硗弥俗V,不敢看菜名,只看菜價,要了一個最便宜的黃瓜涼菜,說什么也不點了。
來福拿過菜譜,一口氣點了五六個菜,“服務(wù)員,告訴廚師速度快點,我們吃了飯還有其他事情。對了,再上一瓶劍南春。”
服務(wù)員出去了,來旺眨巴著眼睛想不明白,來福怎么這樣大方了呢?以前來?诖镅b只熟雞蛋都要背著來旺吃,有一次被來旺發(fā)現(xiàn)了,來福急忙把雞蛋囫圇扔到口里,結(jié)果那雞蛋卡在了嗓子眼,來福就像公雞一樣,脖子一伸一伸的,折騰了好長時間才解除了缺氧窘息的危險。這件事直到現(xiàn)在還不斷有人津津樂道。
這時候,外邊又進(jìn)來一群人,一個大腹便便的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被人簇?fù)碇吡诉M(jìn)來。來旺忽然有了精神,“來福哥,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當(dāng)官了?這些酒菜全部能報銷?”
來福搗了來旺的肩頭一拳,“你小子吃你的就行了,說那些干什么?”
菜很快就上來了,來福把狗拴在桌腿上,打開劍南春,每人倒了滿滿一大杯,說:“來旺兄弟,來,咱先干了這杯再說!
來旺長這么大,這樣好的酒還是第一次喝。三杯酒咕嚕嚕進(jìn)了肚子,來旺的膽子越發(fā)大了,反正有公家買單,不吃白不吃,不要白不要,“煙酒不分家,服務(wù)員給咱來盒好煙!
“你看,你要不說,我還真把煙給忘了!眮砀5哪樕嫌辛艘稽c愧色,“服務(wù)員,來盒150塊錢一盒的黃鶴樓。”這時候來福的手機響了,來?戳艘谎,壓了,說今天咱只說鄉(xiāng)情,工作的事情上班再說。
來旺說你接電話,我吃。
手機真又響了,來福沖著手機就罵了起來:“這事情我知道了,以后這芝麻小事你直接做主就行了。大事小事都來找我,我養(yǎng)著你們干什么?”
酒足飯飽,來旺小聲問:“福哥,你真能報銷?”
來福點頭,“你這才吃了多少錢啊?平時我們哪一頓飯不得五六千塊!”
“嘿嘿嘿嘿,那是,那是,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再多要一瓶這劍南春,另外再給我拿條煙。”來旺把笑容努力堆在臉上。
“沒有問題呀!這事情你不說,我也會辦理的!眮砀=新暎骸胺⻊(wù)員,買單。”服務(wù)員進(jìn)來,來福又要了煙和酒。
出了酒店,來福又給了來旺300塊錢,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是可以派車把你送回去的,但是司機家里有事,又是星期天,你自己買了毛線后,剩下的錢打的回去吧!
來旺很響地打了幾個飽嗝,說:“真是人比人氣煞人,來福哥,有時間回村轉(zhuǎn)轉(zhuǎn),不,回村視察視察,咱村這些年也變化不小哩!
來旺沒有舍得打的,給老婆買了毛線,匆匆忙忙趕上回村的末班車,正好和村里的“二各半”坐在了一排。
二各半和來旺同歲,因為經(jīng)常被人叫“二各半”,許多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了。在農(nóng)村二各半的意思就是聰明和糊涂各占一半的意思,實際上就是二百五的近義詞。
二各半一看來旺買下這么多好煙好酒,那哈喇絲就飛流直下三千尺了,“來旺哥,買這些好吃的,請誰啊?”
“我這嘴不是嘴啊!我每天吃得比豬差,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別人不疼我,我就不能疼疼自己,犒勞犒勞自己啊!”來旺拍著自己的胸脯,很動感情。
車上的人“嘩”都樂了。
二各半到底還是不相信來旺的話,他會舍得心疼自己?拉倒吧!從小看見奶頭親,長大看見老婆親。小時候來旺一直到9歲才斷奶,娶下媳婦后,把一腔愛全給了老婆,非典那會兒,為了怕雞傳染死亡后深埋了可惜,來旺提前殺了家里的幾只草雞。結(jié)果呢?感人的傳說誕生了——他說雞湯有營養(yǎng),讓老婆和娃子吃肉,他喝湯,喝得肚子都發(fā)青了。你說,這樣的人,會舍得心疼自己嗎?
這輛車上坐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本村或者鄰村的人,來旺覺得不能白吃白喝白拿人家來福的東西,得借機給來福宣傳宣傳,于是他騰出一只手來,用力拍了拍二各半的肩膀,說:“我今天呀!遇到貴人了!眮硗炎约簛G了錢,遇到來福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末了又強調(diào)說:“請我一頓飯,花了七八千。《胰渴枪钯I單,嘖嘖!來福不簡單。
來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這一通夸張的演講,會給來福帶來不可估量的災(zāi)難。
第二天,就有人拿著一封舉報來福貪污的材料到了城里。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二各半。二各半前些時候也遇見過來福,但是來福只是和他打了個招呼,連煙沒有舍得給他一支,更不用說請他吃飯了。二各半就在心里窩了好幾天火氣,燒得一晚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后來干脆起來開了電視,正好看見電視劇里正演有人舉報貪官的情節(jié),心說這來福公款請來旺吃飯、喝酒、抽煙,難道不是腐敗嗎?想到這里,他立刻找出娃子的紙筆,像搬大石頭一樣搬動了百十個漢字,出了好幾身透汗,總算是勉強寫成了一份舉報材料,早飯也沒有顧上吃,就趕上頭班公共汽車到了城里。
進(jìn)了城二各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兩個錯誤.一個是不知道來福是什么單位什么職位的領(lǐng)導(dǎo),二是不知道該把這材料送到什么地方去。
二各半覺得肚子餓了,就在一個小吃攤前坐了下來。心說此刻如果能遇到來福,來福能請他公款吃頓飯的話,這舉報材料就撕了算了,畢竟人不親土親!說不準(zhǔn)100年前,他們還是一個鍋灶吃飯、一盤大炕睡覺的親人哩。但是直到他吃了兩根油條、一碗豆腐腦,也沒有見到來福的半個影子。按說二各半吃10根油條、喝三四碗豆腐腦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既然這些花銷不是來福公款買單,少吃點早飯也不會餓死人,自己也就舍不得吃了。
二各半付了賬,隨便溜達(dá)到一個高大的建筑物前,就一屁股坐了下來。這時候門衛(wèi)出來了,說這里不準(zhǔn)逗留。二各半說這是公家的地方,老子愿意咋樣就咋樣。門衛(wèi)說:“我也不和你抬杠,實話告你說,這里是檢察院,你到別的地方休息吧!”
二各半問檢察院是干什么的,門衛(wèi)說:“檢察院是批捕壞人的地方,你坐在這里,即使是我不攆你走,你也不怕別人以為你是壞人嗎?”二各半掏出舉報信,揮舞著說:“我不是壞人,我是來舉報壞人的!遍T衛(wèi)拿過舉報材料,好不容易才看明白,問他這材料中的人是什么單位的,材料要送到哪里去。二各半說現(xiàn)在他正發(fā)愁這個呢,又把昨天來旺的話夸張成一頓飯吃了七八萬,揮舞著胳膊,義憤填膺地說了一遍。
門衛(wèi)說:“你是個有正義感的人,只要這個張來旺是咱這個市的機關(guān)于部,肯定能找見,你給我留下電話號碼,先回去等消息吧!
二各半哼著山西梆子,隨便在大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就高高興興回去了。
檢察院根據(jù)舉報材料上的姓名一打聽,原來這張來福只是政府機關(guān)的一名普通的科員,根本就沒有權(quán)利報銷飯票。
面對檢察院的詢問,張來福滿頭大汗?jié)M臉通紅,兩只手把頭發(fā)抓成了一個鳥窩,說:“以前在村里因為背著別人吃一只熟雞蛋,差點憋死,我成了村里人的笑料,成了村里最沒有出息人的代表。我知道這張來旺是俺村的小喇叭,就想讓他回去幫著宣傳宣傳我有出息了,才花錢買來這出冤枉戲,說一千道一萬,都怨我虛榮心作怪啊!那天花的錢是老婆給我的買電腦錢,我回去騙老婆說錢丟了,老婆氣得回了娘家,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呢。”
按說這事情只當(dāng)是個笑話也就過去了,沒有想到這笑話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萬,不知道怎么就傳到了組織部。組織部正在考察張來福,準(zhǔn)備提拔他任一個部門的副職,聽到這個事情后,組織部一想這樣一個人,將來一旦掌握了實權(quán),說不準(zhǔn)還真會胡吃海喝呢,就把這事情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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